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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意外



    这个季节,北京中午的太阳已经颇为毒辣了。还好,大门口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殷勤的洒下了浓密的绿荫。绿树掩映的小小四合院,安安静静的,好像传说中的桃源,只有鸣蝉和风声在耳边。一枝艳丽的石榴,带着火一样的热烈的花朵,伸出青砖墙的外面来。

    带着某种类似于急切的心情,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李秀哉,在终于站在大门口的这一刻,突然踌躇起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

    真的,可以吗?

    真的,必要吗?

    替他做出决定的,是李诚熏。

    年轻人毫不客气用力拍上了黑漆的大门,“叮叮匡匡”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夏日午后的静谧。

    几分钟后,大门“哐当”打开了。

    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伸出来,看也不看人揉着眼睛瞎骂:“叫魂啊叫魂啊?大中午的自己不睡觉还跑来祸害别人……”

    话没说完,眼睛突然在瞬间睁大。半秒钟之后,惨叫一声:“鬼啊~~~~~~~~”

    连门都来不及关,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院子里。留下李秀哉和李诚熏面面相觑。

    半分钟后,门里边传来了类似煮粥一样的响动,窸窸窣窣。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突然,“哐当”一声,大门被彻底打开了。

    以妖怪猪为首的中国棋院三剑客T恤笔挺,做严肃认真状开门迎客。不远处,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姚景程以扇掩面,却掩不住笑的发抖的身体。连林振玄房间的窗帘,都若有若无的动了一下,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中韩两国顶尖棋手,以眼神气合数个回合之后,妖怪猪狡猾的脱先了。

    就见他咳嗽一声,转身对自己的两只师弟开口:“我要和李秀哉九段单独聊一会儿……”

    话音未落,背后的两只已经如饿虎扑羊般扑将上来,完全无视李诚熏的挣扎反对,拖着人就跑到了院子的另一端。

    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师弟们驾轻就熟的绑架举动,罗卿郁笑了一下,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小曾,一点钟的和三天后的就可以了。”

    曾弦翔一愣,几秒钟之后回头,冲自家大哥点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罗卿郁于是微笑着转头,看着眼前的人:“李秀哉九段,愿意进来坐坐吗?”

    “我,我只是……”

    “常哥人不在北京!”罗卿郁依旧微笑着,轻而易举的打断了他的犹豫。然后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的狐疑和失望,面无表情的走进了院子。

    这里,就是夏子常生活的地方。

    秀哉细细的打量。小小的院落里,青砖铺出了小径,弯弯曲曲的蔓延到门边。竹枝搭成的葡萄架上,细小的葡萄已经成串。高大的槐树,遮出了满院凉荫。泼辣的石榴,增添了几分俏色。

    好像,还不错!

    他心里这样想。

    罗卿郁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笑眯眯的等他发呆完毕。完全无视了不远处正支楞着耳朵听热闹的自家师傅。

    “您说,夏子常九段,不在北京?”良久,李秀哉终于回过神来。他低声的问,脸上微微的泛红,下意识的躲开了罗卿郁的目光。

    那目光,太过灼然,让他十分不自在。

    罗卿郁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眼神的意思,他轻笑一声,斟了一杯茶推给李秀哉:“是啊,三星杯之后,常哥就被发配到杭州去了嘛!有小半年了,李秀哉九段不知道吗?”

    错愕!

    然后,李秀哉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握成了拳。

    然后,他听见自己以一贯没有起伏的声音问:“因为他没有拿到冠军吗?”

    罗卿郁笑了一下:“差不多就那么回事吧!本来,如果他这次能拿个冠军的话,也许能回来……。”

    “……罗卿郁六段,是在责备我吗?”李秀哉的声音很冷。

    “哪里!”罗卿郁满不在乎的揉揉鼻子:“他拿不到冠军是他自己没出息,我哪里敢去怪任何人。我只是——”

    他笑笑,继续漫不经心的接下去:“我只是希望向李九段解释,常哥现在人在乡下,不太方便上网,所以没能及时知道你的处境而已。希望你不要因为他没有及时反应而怪他……。”

    有那么一刻钟,李秀哉难堪到想立刻起身离开,再也不要和眼前的人多说一句话。

    他为什么要接受这种隐形而刻薄的责难和嘲笑呢?

    走了一千里路,从汉城到北京,自己送上门来让别人来欺辱……。

    他在内心冷笑着唾弃自己的傻,脸上,却还是一片的平静无波,静静的直视着对面那张胖乎乎的脸。

    良久,罗卿郁笑了起来,他低声的对自己嘟囔着:“算啦!愿打愿挨的,我在这里当的什么恶人呢?”

    然后,他抬起头来:“李秀哉九段,我看了你最近的谱。我觉得很了不起。”

    他突然这样转换话题,李秀哉一时很不习惯。愣了几分钟之后,很认真也很冷淡的回答:“请不要用这种事情来取笑。”

    罗卿郁愣住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叹息着,笑着摇摇头:“原来,是这样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你自己下的怎样,你自己不确定吗?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李秀哉九段你难道真的被那些鬼扯的记者蒙住了眼睛,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棋了吗?”

    李秀哉于是沉默了。

    他的对面,罗卿郁挠挠头,有些为难。他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一会儿盯着葡萄架出神,最后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看热闹的不良师傅。

    不良师傅笑的见牙不见眼,那表情,十足的欠扁!

    罗卿郁很明白的读懂了那表情后面的潜台词:“看吧看吧,欺负人欺负过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所以,他恶狠狠的盯着,指望盯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最终,他还是负气的往身前的桌面上一瘫,死狗一样哼唧着:“好啦,刚才欺负人是我不对!可谁让你跟李诚熏那家伙说要他压制常哥十年来着……。”

    李秀哉有些迷惑的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胖子,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半晌,隐隐约约有些了解,却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解释的**。

    原本伸长了脖子等待的罗卿郁于是有些恨恨然。他咬着茶杯泄愤:“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你说一句‘我没说那个’会死啊!”

    这举动,让他显得十分的孩子气。

    看着三国棋界公认的大天才少有的失态,李秀哉失笑,刚才的坏心情去了一半。

    他低低的开口回答:“没什么必要吧?明白的人总是明白的。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着谁也无法模拟的骄傲:“我也并不需要罗卿郁六段的原谅!”

    “你这个人就是这一点最讨厌!”罗小猪越发恨恨然,不知从哪里摸出纸笔,愤愤的乱涂着泄愤:“什么都不说,以为人人都是肚子里的蛔虫!”

    看他这个样子,李秀哉抿唇忍不住泛起了坏心眼的笑,太难得了,罗卿郁的吃瘪啊,真的好想欺负一下子看看……。

    只是,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被气喘吁吁的王立浚打断了——

    “报——,八百里加急,猪哥,您要的东西到了!”

    罗小猪一把扯过信封,掏出了里边的东西瞄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成,你去吧,看好那个傻缺,别让他又跑来当飞利浦!”

    “扎!”王立浚甩了一甩想象中存在的马袖,转身奔向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

    “这种时候,小王还是很好用的……”罗卿郁满意的嘟囔着,把刚才手里涂涂画画的破纸塞进信封里,然后把整个信封推给桌子对面的李秀哉。

    李秀哉有些狐疑的拿起来:“这是——”

    他瞋目结舌的看着手中的往返飞机票:“你们并没有拿我的护照……”

    罗卿郁恢复了他一贯懒洋洋的死样子:“是啊,有时候买机票并不需要那个。关键是看谁去买了!”

    根本无视李秀哉的震惊,他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来参加的那个比赛,是四天后的下午。坐三天后的红眼睛航班完全来得及。纸条上是常哥在杭州的地址。下了飞机直接交给出租车司机。估计你到的时候他应该在家里。还有,”

    他笑笑,托着腮歪着头,似真似假的口吻:“我是认真觉得你最近的谱不坏……。”

    好一阵子,李秀哉才能从一地的震惊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复杂难言的看着眼前人:“我该说感谢吗?”

    “不必,”罗卿郁懒洋洋的挥挥手:“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

    “那么,就这样吧!”李秀哉小心的把信封折起来,收在怀里。起身,冲对面的人点点头。

    “如果只是为了不想承我的情就故意不去的话,那可有点傻的离谱。”

    李秀哉眼皮一跳,一个微笑在唇边泛开:“罗卿郁六段总是这么敏锐而直接吗?”

    “我是怎么样的人无关紧要。要不要让别人影响自己该做的事情才重要!”依旧半死不活的趴在石桌上,罗卿郁慢吞吞的回答。

    重新从怀里掏出信封,再看一遍,李秀哉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他微笑着点头:“那么,我就承罗卿郁六段的好意了。”

    罗小猪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不客气。至于李诚熏九段,您不用担心他。我们会好好的照顾他的。”

    心里对诚熏很诚恳的说了对不起,然后为他未来几天的日子默哀后,李秀哉微笑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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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结界



    盛夏的杭州,四下里都是一片明晃晃的日光。西湖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让这刺目的毒辣更加的难以忍受,忍不住就心烦意乱。

    薄纱裙飘飘的女孩子们,皱着眉头,撑着漂亮的阳伞,聊胜于无的遮挡着日光。男士们却不得不忍受着衬衣的长袖,看着汗一层一层的渗出来,晕出片片湿渍。

    在这酷热的蒸笼里,有一个人,西装革履的站在大太阳下,显得说不出的突兀。来来往往的人群,忍不住都多看两眼这个怪人。

    是李秀哉。

    他依然穿着那身招牌的黑西装,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即使因为风尘仆仆而面有倦色,衣着打扮却还是一丝不苟,不见纷乱。

    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成为路人注目的目标,他只是专注的、默不做声的打量着眼前的这栋老建筑,在揣测着到底是罗卿郁六段写错了地址,还是出租车司机搞错了地方。

    这是太过老旧的一栋楼房,似乎每一块砖都渗出阴阴的水意,厚重的青苔爬满了视野,连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是阴森。

    夏子常,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秀哉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刻意的嘲笑自己。某种隐隐的,类似于自责的情绪悄悄的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蔓延……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慢慢的走了进去,好像走进了一个异世界。

    阴暗,潮湿

    走廊上的每一扇门都挂着竹帘。帘子后的门,有的开着,泻出流动的热浪。

    李秀哉在这黑黑的走廊中,慢慢的走着,力图连脚步声都收敛到无。

    每一步,都好像更接近某种他所排斥的真相。

    掀起那架竹帘的一个刹那,强烈的日光骤然奔腾而来,无声的嚎叫着刺向他的眼睛。让习惯了黑暗的秀哉的眼睛,几乎瞬间失明。

    在一丝一缕缓慢找回的视野里,他看见的是——虽然窗明几净,但的确是一间小小的太过寒酸的房间,四下里拥挤的家具之外,地板上剩余的地方刚刚够铺下一张竹编的被擦的油光锃亮的凉席。

    凉席上,一张棋枰,一盘西瓜。

    对坐厮杀的两个人,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落子,汗如雨下。

    夏子常大笑着在拍下一子:“衡姐,你就再别顽抗了!你的龙活不了的,西瓜是我的了……”

    下午四点的太阳,正正从窗户里斜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眉眼飞扬的漂亮面孔,说不出的生机勃勃意气扬扬。漂亮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去。坐在他对面的美艳女子莞尔而笑,递给他一杯凉茶,眉目之间是无尽的宠溺和纵容。

    虽然清贫却怡然自得,太过美好的一幅油画。

    美好的,让李秀哉完完全全的感受到自己的多余。

    他突然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结界,一个名为“夏子常与李秀哉无关的世界”结界。

    在这里,一个更加真实的夏子常沉沦、崛起、微笑、哭泣。

    每一次站在自己面前之前,在这个世界里的夏子常已经努力了很久。

    而在他的奋斗之中,汗流浃背的微笑的陪着他的,并不是自己。

    他就这样呆呆的站着,心里翻滚着一些莫名的念头。直到——

    “秀哉!”夏子常跳了起来,一下子没控制好重心,重重的跌在席子上,嘴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大大的咧开,好端端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被笑的傻到惨不忍睹。

    = =|||||

    李秀哉有片刻的无语,为自己刚才感性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一个站在,一个躺着,傻傻的对视,微笑。

    楚衡看着他们,忍不住用扇子掩口,轻轻的笑了起来。

    李秀哉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想说点什么。

    夏子常在他之前爬了起来,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秀哉,你热不热?”

    万里奔途后的见面后,听到的第一句问候就是这样一句傻话。李秀哉竟然觉得,似乎也还不错。

    尽管依然在怀疑“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却始终无法抗拒这样的温暖。被现实推离,却又带着渴望一次次的靠近。一而再,再而三的饮鸩止渴。对于这样的自己,秀哉渐渐开始讨厌起来。

    然而,无论对于自己的观感如何,被某个啰嗦的傻瓜抓住手的时候,你是没什么机会伤春悲秋的。所以李秀哉现在就被拉着坐在了凉席上,强制的脱掉了外套,然后塞了一片西瓜在手中,听着夏子常的唠唠叨叨:

    “秀哉你真是的!杭州今天是38度啊,穿成这个样子,你也不怕中暑啊。衣着严谨是好的,可是也要有个限度啊……”

    对面的女士笑的眉眼弯弯,却一直含笑不语,只看不说。这让李秀哉分外的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竭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回答:“还好,没什么感觉。”

    “所以说,秀哉你不仅是面瘫啊,连对热的敏感也丧失了的说……”

    “喂!”

    眼看两个人又要陷入低层次的吵架循环当中,女王大人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出场了:“秀哉,刚到杭州的吧?旅馆还没搞定吧?小常,你赶紧帮忙,去和秀哉一起订个房间。花港那里我记得有个旅馆不错的,景色也好!”

    “花港,不是离这里有点远吗?不方便吧?”夏子常有点迟疑。

    “嘁!”女王大人抓紧了扇子,忍不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你反正也住在一起远点近点有什么关系?棋院那里我替你请假就好了。”

    “住,住在一起?为什么?”

    实在忍无可忍的抽了某木头脑袋一扇子,女王大人不得不咬牙切齿的替他想借口:“因为这两天我让商场的人来装空调,房子没法住人,我本来打算让你去棋院睡沙发的!那么这两天小常就麻烦你了李秀哉九段反正酒店里什么用具都有也不用打包了衣服什么的你自己去买就这样再见!”

    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听话的两位是什么表情,从柜子里抓起一把钞票塞到夏子常怀里,再埋头把两个一起礼送出境。一气呵成之后,这才瘫倒在凉席上——见过钝的,没见过这么钝的!真正累死!

    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楚衡苦笑着摇摇头,慢吞吞的爬起来。

    “哎呀!看小孩子谈恋爱,真是麻烦啊……”抿口茶水,摇着扇子,发着牢骚。

    “所以,就为了看这场热闹,你才变身圣母的吗?”帘子一闪,有人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楚衡变色。

    季平岚连忙举手声明:“我看着那两只羞羞答答的下楼打的走掉了才进来的,绝对没让他们看见!”

    楚衡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说嘛说嘛,别一见我就冷着个脸。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季平岚嬉皮笑脸的蹭噌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楚衡不可奈何的看着他:“你倒是脸皮厚,适应能力强,一下子就不把自己当外人。”

    “诶!这话说的,我多少年前就这样了,你不是现在才发现吧?”厚颜无耻的某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大口灌下去,用的正是刚才楚衡的那只杯子。

    楚衡脸红了一下,终于忍了下去——发飙反倒显得太过计较,她忍!皮厚不过眼前的人,她只有忍!

    “喂!别以为装死我就忘了刚才的问题。”季平岚得寸进尺中:“怎么好像很高兴看着自己老公出墙啊?要是这样,那我有没有机会?”

    楚衡终于忍无可忍,把一壶茶浇到眼前人的头上,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机会。”

    以一种唾面自干的自得其乐的精神,季平岚自己拿了毛巾慢吞吞的擦着脸上的水,笑眯眯:“我这个样子出去,对阿衡你的声誉不利啊……”他拖长了话音,眯着眼睛笑:“不如趁着等衣服干的时候,阿衡告诉我,你想干嘛好不好?”

    使劲瞪着他,最终无可奈何的笑出来:“随便你吧!”

    她抱着腿,微微的笑着,眼睛看向不知名的什么地方:“我啊,我想让那个受了太多苦的孩子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这样微笑着的楚衡,看不见身边的季平岚脸上瞬间划过的阴郁。而季平岚也瞬间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笑嘻嘻的问:“那你直接就把那两只送做堆算了,自己当的什么炮灰呢?”

    “你觉得可能吗?”

    ……

    ……

    如果一切只是相爱就可以解决的话,世界该多么轻松美妙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不得已。而夏子常,在所有人好心纵容下,现在还是不懂得。

    “我宁愿,他永远不懂得,即使有人因此而受苦……”

    只要那个人不叫“夏子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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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答案



    “秀哉,在生气吗?”

    灼热的城市从窗外飞快的划过,车厢里冷气开的太足,空气里有着某种冰冷的沉默。李秀哉扭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响。

    夏子常有些局促不安,僵持几秒钟之后,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

    秀哉没有回答,心中有着淡淡的倦。

    从北京的四合院开始,自责、心痛以及因为被隐瞒而感受到的伤害,在内心中起起落落,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这种种的情绪,在杭州的一间西晒中的小小房间里,“哗啦”一声碎成了片。

    在夏子常的怡然自得面前,李秀哉之前的种种心痛似乎瞬间转变成了一个笑话。

    秀哉的内心,不可遏止的升起了某种愤怒,就好像,自己遭受了彻底的愚弄。

    只是,连这愤怒也是毫无道理的,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于是,在突然之间觉得心灰意懒。所以,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任凭夏子常紧张的在他身边问长问短。

    他只是蹙着眉,默默的回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两个人的相处的模式变成了这样,他愤怒他心灰他绝望他挣扎,然后,就是夏子常的无尽道歉。之后是和好,然后就是下一次的争吵。

    好像一个无限死循环,不停的在李秀哉的生命里轮回。

    而最具讽刺意味的却是,每一次李秀哉的失态几乎是完全没有立场的莫名其妙。夏子常,绝对不应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负载自己这样的负面情绪。然而,每一次,都是夏子常在道歉。

    这样的子常,这样的自己,十足的让人厌恶!

    手托着腮,茫然的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十年来第一次,李秀哉认真的开始考虑某些事情,试图做出某种决断。

    只是,尖锐的痛从身体的最深处攫住了心脏。他疼痛的无法呼吸。

    你看,只是想象一下,就会疼成这个样子,如果真的……。带着淡淡的嘲讽,李秀哉对内心的自己说。

    最终,所有的负面情绪终结在一个温暖的触碰里,他被这温暖从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带回了人间。

    暖暖的,干干的,夏子常的手。

    带着一点点的担忧,握住了李秀哉的手,夏子常连声音也是轻轻的,生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刚才那个人的样子,无端的让人觉得难过。沉默不言的侧影,几乎透明。夏子常生怕,一个不在意间,眼前的人就会碎掉,然后被风吹到他再也到不了的地方。

    所以,他轻轻的却坚定的握住秀哉的手,希望能够给自己一些安心的保证。那手,冷的像冰。

    在三十九度的天气里,李秀哉浑身冰冷。只有掌心能够接触到一点点的温暖,让他不至于冻僵。所以,他没有抽回手来。

    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上一刻从内心深处泛出的寒冷,的确慢慢消退了。

    沉默的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片安静里搞定了所有的入住事宜。

    服务员关门退场的第一秒,夏子常爆发了——

    “对我不满意要明说!都说了我笨,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他愤愤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坐在床边,看着那个人的气鼓鼓的样子,秀哉在内心有着一点点的快乐,想哭又想笑。只是,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冷冷的“哼”一声,慢吞吞的回答:“我哪里敢生气?我站在什么立场上生气?虽然说了是一辈子的朋友,但从北京到杭州也不过小事一件,哪里需要事先告诉?过来拜访走错了地方也是我自己笨,怎么好怪别人……”

    立刻,夏子常的气势就好像吹的过涨的氢气球,“朴”的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张口结舌的站在屋子中央,几次想给自己辩白,却始终不成功。

    最终,还是负气的一下子扑到床上,把头埋到枕头里,哼哼唧唧:“那……那么丢脸的事情,你叫我怎么说的出口?”

    “你在我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慢吞吞却毫不留情的回答。

    “你真讨厌!”夏子常含恨咬着枕头,把它想象成某人的代替品。

    某人冷冰冰一板一眼的回答:“讨厌不过你!根本就不把人当朋友,整天在那里瞒这个瞒那个……”

    理亏的夏子常于是无话可说的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很不情愿的开口:“虽然,于情于理我都该道歉。可是……”

    “在杭州下棋的夏子常和在北京下棋的夏子常,对秀哉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在杭州下棋却不告诉我的夏子常,根本就不是那个说事无不言的朋友!”

    “你打劫啊?”

    “要你管?我劫材足够!”

    “哼!”

    别扭半天,夏子常终于爬起来,和李秀哉肩并肩坐着,求和一样撞撞他的肩膀:“三星杯的时候嘛,输的太难看。棋院的领导大概觉得有点丢人,要我道歉我又不肯,所以……”

    即使只听着这些遮遮掩掩的消息,李秀哉大概也能够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想想那么久以来,眼前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所受到的委屈……

    秀哉有着片刻的难言和淡淡的心疼。

    然而最终,他也只是轻轻的问:“很,难熬吧?”

    夏子常沉默了。

    几分钟后,他缓慢但坚定的摇摇头。

    看着秀哉不解的神情,他挠挠头笑了:“其实,如果秀哉早来一个月,我的想法或许会不同。但是,现在我认真觉得,杭州,也不错!只要有棋下,哪里,都不错!”

    “……一个月前是什么想法?”

    “一个月前啊!”夏子常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时候啊,真是沮丧啊,沮丧的近乎绝望了!甚至都再也不想下了。想着,如果不下了,就好了吧?如果怎么下都不能赢,那就不要下了。”

    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幸亏有秀哉在,不然……。总之,我真是一个运气好的家伙。”

    “我?”李秀哉有些茫然。

    “嗯!”,

    “秀哉记不记得我的那个电话?就是那个约定好要下网棋的电话?”

    ?

    看着对方茫然的样子,夏子常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对于秀哉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

    他突然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说,秀哉当时的话,的确是救命良药啊!所以,谢谢你,秀哉!”

    被这样郑重其事的感谢着,李秀哉脸红了,他有点不自在的别开视线:“有没有那么严重啊?我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不以为意:“秀哉说,我们下棋,和别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自己努力而已……。”

    ……这样吗?

    自己,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

    李秀哉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一切问题的答案,自己早已知道。身处局外的时候,可以看得多么明澈透析,可是一旦身入局中,也还是茫然和慌乱。

    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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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待客



    浴室里有隐隐的水声传来,夏子常抱着肩膀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小猪,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瞒着常哥什么事情?秀哉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

    电话这边的罗卿郁揉着鼻子哼哼唧唧:“能有什么事情?就你瞎操心!不相信我,你自己去看嘛,真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杭州修地铁把光缆挖断了,我上哪里看去啊?”

    “哼!那你骂我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不给你通风报信啊!”罗小猪很是不满。

    夏子常犹豫了一下,终于慢吞吞的回答:“在日本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他顿了顿,终于很认真的问:“小猪,你们几个,是不是都有点针对李秀哉九段啊?”

    “……”

    “我和你讲,你这样不对。你看,李秀哉九段呢,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又和常哥是朋友。欺负李九段呢,第一,很不友好,第二,常哥会很难过,第三,……”

    “停!”罗卿郁揉着头,苦着一张脸:“我错了,常哥,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你再不要念了……”你再念下去,我都有杀人灭口的冲动了。

    “哦,”夏子常很乖的停下来,挠挠头,继续问“那你告诉我,秀哉到底怎么啦?他的样子很不对劲。秀哉一直就是太能忍耐的人,一般的事情绝对不至于让他这么失态。我其实一直很担心秀哉的个性。小猪,我和你说,李秀哉九段……”

    “他就是输了几场国内的头衔战,再没其他的了,我拿师公发誓还不成吗?”奄奄一息的罗小猪同学快哭了——拜托,你这是长途电话费好不好,我不要在电话里听你把你家李秀哉九段的有点当经文一样反复的念啊……。

    “头衔战啊~~~~”夏子常挠挠头:“输的很惨吗?”

    “惨不过你当年!算什么大事啊!”罗卿郁嗤之以鼻。

    “谱呢?”

    “你不是吧?你怎么不让我给你背桃花源记啊?还谱!那么多,谁记得住!”罗小猪抓狂。

    “小猪……”

    “……”

    “……”

    “好啦!败给你啦!”

    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沉默的对决,夏子常完胜。罗卿郁心不甘情不愿的愤愤然:“人就在跟前,还让我给你背谱!不争气,没用,烂人!”

    一边骂一边无比迅速的背出一张谱来,恨不得让夏子常一点都听不清才好。

    李秀哉的一个勺子刚刚打出,夏子常立刻打断了罗卿郁的滔滔不绝:“小猪!”

    “又干嘛?”

    “你不该瞒常哥的,秀哉的情况……。”话语里,分明有着极力克制的隐隐怒气。

    在北京的罗小猪同学嘴一撇:“你骂我?”

    声音轻轻软软,如同撒娇一般。但是仔细听来,分明风雨欲来。

    夏子常一惊,忙忙的回答:“没有!绝对没有!小猪别多心……”

    “你就有!你就是大偏心!好心帮你看着你还凶我!为一个外人凶我!烂人!你去找你的李秀哉九段当兄弟去!我不要你了!”

    分明是无理取闹,说到最后却也已经隐隐带着哭音。

    夏子常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指天画地的保证,东拉西扯,哄了又哄,把这小祖宗哄得稍微像回事儿了,这才敢挂电话。

    北京的四合院里,凉风习习。

    月光下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姚景程和李诚熏正在对弈。一众闲人兴致勃勃的旁观。

    只是现在,连下棋的两个人都停下来,所有的人都瞅着抱着手机煲电话粥的罗卿郁。姚景程和王立竣明显是看热闹的,林振玄的表情却有些难以琢磨。

    至于李诚熏,他不懂中文,所以,只好转头悄悄的问曾弦翔:“可以问一下吗?罗卿郁六段在干嘛?为什么……”为什么会显得如此活力充沛表情丰富,和平常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相径庭。甚至,有一点点的可爱……。

    啊呸!李诚熏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鬼上身了吧?那种人?可爱?

    在他还在纠结的腹诽进行中时,现任李诚熏短期翻译的曾弦翔同学推了推眼镜,微笑:“在和常哥通电话而已。罗师兄和常哥的感情一向很好。”

    夏子常吗?又是那个男人!

    李诚熏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

    说话间,罗卿郁已经挂了电话,嘟着嘴晃悠过来。他瞄了一眼棋盘,然后笑了一下:“那今天就先这样吧!姚老师,您不是说明天要早起先去安排女队那边的事情吗?李诚熏九段,天也不早了,你们今天也够辛苦的,早早休息吧!”

    姚景程瞅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起身去了。

    李诚熏莫名其妙的看着这盘正正厮杀到最酣畅处的对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在仔细的琢磨昨晚的对局的时候,遇见了曾弦翔,才明白了罗卿郁的意思——

    眼看着不相干人物都退场,三个小坏蛋立刻头碰头,开始商量如何做坏事。

    “小猪!你说你对那傻缺那好干啥?明明就是他害的常哥,你还不准我去练练手!”王立浚的练手一般范围很广,从打架斗殴到棋盘掐架再到往茶水里掺醋,都在此列。

    罗小猪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翻个白眼:“出息!就那么个傻缺,还值得拿来练手?当没看见不就完了?你很闲吗?很闲陪姚老师熟悉应氏杯规则去!”

    “……才不要!和姚老师下八个小时,你不如让我去死!”

    “那你还说什么?我要打外围赛,正烦着呢!小曾自己的事情也一堆。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劳力?”

    “……哦。”这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王立浚。

    “而且,常哥刚才又啰嗦了五分钟,要好好照顾这一位。下一次电话过来你要是能忍常哥半小时的唠叨,你现在就去揍扁他,我一点意见没有!”

    夏子常半个小时的唠叨?

    曾弦翔王立竣脸色发青,一起迅速的摇头。

    “所以嘛,”罗小猪心满意足的哼唧着:“我泱泱大国,在不能取得更大利益的前提下,当然是要保持风度了。给那小子看看什么叫中华文明,哼!省得天天坐井观天都不知道月亮是哪里的圆!”

    “小曾。”

    指点江山的妖怪猪一挥手,小弟曾弦翔立刻上前一步:“到!”

    “你既然拿了那厮的钱,就好好当翻译吧!”

    “那钱……”曾弦翔有点犹豫:“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罗卿郁鼻孔朝天:“虽然小王没出钱,但是那机票票面可是足额的。李秀哉九段也就算了,有傻缺愿意充英雄来填档,为啥不要?不给小王是因为这厮根本存不住钱,你不是要开酒吧吗?拿一毛算一毛!再说了,不是让你给那傻缺做翻译吗?劳动所得啦!合情合理合法合社会良俗,绝对和谐!”

    “那好吧,虽然无聊了一点,不过既然是打工的话……”

    “无聊?”罗小猪有些玩味的“哼唧”着笑了:“小曾,你有时候啊……”

    他摇摇头,随即走到刚才那盘残局跟前,指点着:“仔细学着点,看姚老师是怎么玩死那个笨蛋的!”

    “不,不可能吧!那毕竟是韩国第一人啊!而且几乎是三国间的第一人了。姚老师虽然厉害,但是毕竟……”

    毕竟年龄大了,已经过了黄金时期,而且久疏战阵。

    罗卿郁轻轻的笑了一下:“规规矩矩下,姚老师当然下不过他。在任何一个局部,算路的深度和计算速度以及攻击的力度,现在的姚老师都不是李诚熏的对手。”

    “那?”王立竣和曾弦翔面面相觑,一时不解。

    罗卿郁坏笑了一下,大摇大摆在姚景程刚才的位置坐下:“不过,你们别忘了,姚老师可是出了名的阴险……。算了,光说没用。小王,你模仿一下那傻缺的下法。”

    带着满脸的不解,王立竣开始了他狂暴的屠龙之旅。

    而罗卿郁,似乎在所有的正面战场溃不成军。

    然而,面对着黑棋的全面进攻姿态,白棋似乎在整个棋盘上开始了乱七八糟的游击之旅。时而取地,时而取势。似乎构思混乱,根本没有完整的作战方向。

    接触战,一战则退。

    战至不利则脱先。

    然而,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转换之后,王立竣和曾弦翔愕然的发现,黑棋,再无任何优势可言。

    “这是……”曾弦翔有些敬畏的喃喃。

    “发现了?”罗卿郁眯着眼睛一笑:“这就是所谓的大局观。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着眼于全盘,绝不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形势不利的时候,就积极的转换。控制住地与势之间的微妙平衡,几次下来,他一直门儿清,但是你就晕了。姚老师他们那一代,把这种玩法发展到了炉火纯青。而且,姚老师的这一手,比起林八段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王立竣脸色肃然,嗫嚅着:“我以为这种下法……”

    “你以为这种下法早就过时了,现在是暴力围棋的时代!”罗卿郁“嗤”的一声笑出来:“真不愧是史上最强业余棋手!你真的以为现代围棋的中兴之地日本,那里的人都是白痴吗?”

    “可,常哥的确……”

    以日式大局观式的围棋打底的夏子常,的确很少能下赢暴力围棋的代表者。

    罗卿郁的脸色阴了阴,他缓缓的吐了口气,半晌才笑笑:“如果我说,常哥的棋力,在大赛的赛场上从来没有发挥到超过自身的七成实力,你信不信?”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是个滥好人,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有了不起的实力吧!”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曾弦翔终于回过神来:“那,罗师兄你干嘛不让姚老师和李诚熏九段下完?”

    杀杀现任第一人的锐气,多好?

    罗卿郁瞥了他一眼:“干嘛要下完?留着那傻缺自己乐去!我才没好心到给他指点迷津呢。要是应氏杯上,和姚老师还是这么下,嘿嘿……”

    “这样吗……”曾弦翔托着下巴沉思:“应该还有更好的利用的办法吧……”

    “小曾……”

    “什么?”

    “求全则辱,凡事留点想象余地吧!”

    “才不要!除恶务尽!”

    罗卿郁有着瞬间的无语,随后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表示随便他处理了。

    王立浚于是“嘿嘿”一笑:“猪哥,常哥刚电话里除了念要照顾那个傻缺外,还说啥了?他和李秀哉九段到了几垒?”

    “这个嘛……”罗卿郁抱着肩膀冥思苦想:“他肯定不会和我说到了几垒啦!不过呢……”

    “不过什么?”两双八卦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罗卿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打电话的时候,常哥在房间里,而李秀哉九段在洗澡……”

    曾弦翔和王立浚意义深刻的对视一眼。

    王立浚摸着下巴邪魅一笑:“有浴室的房间,必然是宾馆……”

    罗卿郁接一句:“现在是晚上。”

    曾弦翔推了推眼镜,笑得老实诚恳:“所以,到底是事前还是事后呢?”

    ……

    ……

    ……

    “小曾……”

    “什么?”

    “不要用那么老实的表情笑出这么猥琐的笑来,效果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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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迷津



    随着曾弦翔的最后一手摆出,李诚熏的双唇抿出了一个极端严厉的弧度。他的双手握紧,手背上,青筋冒了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曾弦翔甚至怀疑,他似乎看见了眼前人在发抖。

    然而揉揉眼睛再看时,却只看见了那个一动不动的冷冰冰的青年。他受伤的独狼一样,锐利的目光狠毒的死盯着棋盘。

    推了推眼镜,曾弦翔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那么,李诚熏九段,我就在院子里打谱,要是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出声就行了。”

    迈着几乎可以说是欢快的步子,他推门离开了。

    他的背后,李诚熏定定的坐着,不停的摆弄着云子,甚至没有抬头。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房间里都没有丝毫的动静。安静的,好像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看着围着餐桌虎视眈眈的三人,再看看那把空空的椅子,林振玄挑挑眉毛,不过什么话都没有说。

    姚景程却没那么客气,他咳嗽一声,强自压下笑意:“靠克扣午餐来虐待客人?中国棋院可没这个礼数……。”

    沉默

    ……

    ……

    ……

    五分钟后,在四道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的胁迫下,曾弦翔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朝屋子里走去。

    李诚熏,还和曾弦翔离开的时候一样,就那样低着头,不停的摆着。似乎过去的几个小时只是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时间,他连移动一下都没有。手边,摆着一杯茶,早已冷透。

    面对这样的李诚熏,曾弦翔一时有点无措。

    踌躇半晌之后,他终于哼哼唧唧的叫了一声:“李诚熏九段……”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李诚熏依旧快捷无伦的落子提子,充耳不闻,连落子的手都不曾顿一下。

    若有若无的歉意,瞬间被蒸发到了异次元,曾弦翔内心愤愤然,刻意提高了声音:“李诚熏九段!”

    李诚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茫茫然的抬起头来,满脸的迷惑,似乎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曾弦翔有着片刻的无语,以及,绝对不肯承认的淡淡懊悔。

    于是,他扳着脸,竭力礼貌而冷淡的开口:“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吃中饭!”

    李诚熏的脸红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成平静无波的冰冷的样子。他点点头,站起来:“不好意思,久等了!”

    嘴上说是不好意思,话音却平板,竭尽全力不让眼前的人感受到有丝毫的歉意在。他就这样大踏步的走出门去,留下曾弦翔一个人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盘棋……

    餐桌上,菜色很丰富,看得出主人待客的诚意。

    只是李诚熏九段却吃不下。

    吃不下的原因在于,罗卿郁六段正正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罗小猪同学,似乎是左撇子。

    右手执筷的人和左手执筷的人,每每胳膊撞在了一起。

    如果这还不够讨厌的话,罗卿郁的吃相足够打消李诚熏任何一点想果腹的**。

    洋洋洒洒,连泼带洒,十足的狼狈不堪。

    吃面条,他大声的吸溜。

    吃花生米,他使劲的吧唧。

    连吃个菜心,他都可以一半含在嘴里,一半露在外面,口水滴答。

    不时还要吸两下鼻涕,用抓了鸡腿的油汪汪的手揉揉鼻子。

    李诚熏看着,忍不住的犯恶心。实在是佩服姚景程和林振玄的视而不见,至于对居然还可以奋起拼抢的王立浚和曾弦翔,他简直要膜拜了。

    还好带了泡面,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惜,罗卿郁似乎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

    在李诚熏为了礼貌起见,想夹某种蔬菜做做样子的时候,他总会发现,有一双筷子刚刚快他一秒,出现在目的地。

    然后,目的物就不翼而飞了。

    下一刻,理所当然的出现在罗卿郁嘴里。

    看着抢菜之前,刻意使劲舔筷子的某人,回忆起刚才似乎出现过的筷子头相碰,李诚熏的胃开始不听使唤的排山倒海……

    “碰”!

    正在热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发现姚景程把碗拍在了桌子上。

    他微微笑着,说不出的和气:“小猪,要注意餐桌礼仪哟~~~~”

    **的波浪线后,三个人一起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再开始动手时,每个人举止斯文都可以去国宴做礼仪演示。

    = =||||||||||||||||||

    李诚熏恶狠狠的盯着身边的人。

    他想:居然是被这种人救了命?!真的会是被这种人救了命?

    这样想着,他突然大声的开口:“罗卿郁六段,我想知道一件事!”

    慢条斯理用筷子优雅拨出鱼刺的某人一口打断:“食不言寝不语,李诚熏九段,请注意餐桌礼仪。”

    = =|||||||||

    “远来是客,再说讲究礼仪也不在这一会儿。不知道李诚熏九段想知道什么呢?”能这么强词夺理加唯恐天下不乱的,自然是妖孽姚景程。

    在小徒弟的帮助下搞明白了状况的妖刀大人,酒足饭饱之余,开始要满足自己精神上的需求了。

    罗卿郁冲天空翻了个白眼,装没听见,继续埋头苦吃。

    而拿到了特赦令的李诚熏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异常严肃的开口:“我想知道,十年前,在汉城大酒店的踩踏事件中救我的人,是罗卿郁六段吗?”

    在曾弦翔翔实的翻译过后,现在不止是姚景程了,甚至连林振玄的眼神里都有了闪闪发亮,类似于好奇的光彩在。

    至于王立浚,他一早就“嗷嗷”的嚎出来:“真的真的真的?当年猪哥还有这么助人为乐活雷锋的时候太了不起了……”

    罗卿郁没什么反应,他依旧慢吞吞的吃饭。

    一边的曾弦翔踢了踢他:“罗师兄,李诚熏九段问你话呢!”

    罗卿郁慢条斯理的擦擦嘴,抬起头来,迎向数道好奇的目光,毫不捧场:“问什么问?十年前我就没去过汉城!不信去查棋院的进出境记录去!”

    “呃,对啊,李诚熏九段,应该是你搞错了吧?”王立竣有些迟疑了。

    李诚熏拧着眉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确切的时间,是九年零一个月又四天!三星杯本赛第二轮!这样,你有没有想起来一点!”

    来之前,因为排斥这种最讨厌的境况,李诚熏曾经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调查,力图证明李秀哉的记忆错误。即使不是被前辈救了,也希望救自己的是个好人。抱着这种莫名的心绪,他向周围所有的当事人核实,去查当年的参赛资料,去查那些纷繁复杂的记录。

    然而,调查到最后,他终于从失望到了绝望。

    当年救他的人,只能是罗卿郁,那个可恨的男人。

    如果可以选择,李诚熏也许宁愿被踩个一下两下,甚至断手断脚,也不愿意被这个人救的吧?

    只是,事实毕竟是事实,与自己的主观愿望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不论多么不情愿,当年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当面致谢应该是最基本的礼数。而对于李诚熏来说,一件事,如果必须去做,那么与其拖着痛苦,不如速战速决为好。

    抱着这样的心绪,李诚熏以疑问开口,想要顺理成章的引出自己的致谢。

    只是,出乎预料,他的提问得到的是断然的否定。

    当年的事情,另一方的当事人坚决不肯承认有这件事的存在。

    这让原本别扭着需要不断说服自己才能继续开口道谢的李诚熏勃然大怒了!他不想做,这没错!但是他既然要做了,对方居然还拒绝,这人简直……。

    怒火攻心之下,李诚熏开始在心里反复盘算,怎么样才能给出更多的证明,逼迫着对方承认,并进而接受自己的道歉。因为想得太过入神,他的脸上惯例的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来。这让他显得有些阴险,不像是要来报恩,倒像是来寻仇一般。

    罗卿郁依旧是那副死样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面对面的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兴致盎然的看着这场热闹,姚景程轻摇着扇子,心下无比欢乐。于是,带着一点点他自己绝对不会承认的幸灾乐祸,他开始不紧不慢的煽风点火:“如果说是九年前的三星杯嘛,那倒是有可能。那回不是小猪第一次进世界大赛的本赛吗?”

    曾弦翔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姚老师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

    他“啪啪啪”的冲向了自己的房间,再冲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本子的脊上标着一个“X”。

    “哗啦啦”的翻着本子,他兴奋的嘟嘟囔囔着,还不忘中韩双语的解释着:“绝对没错,绝对没错,常哥说过的,啊哈!找到了,就是这个!第x界三星杯,罗师兄进十六强,常哥进决赛。决赛前,常哥住在李秀哉家里,因为酒店出现了伪火灾事故。事故中,常哥和罗师兄以及一个路上捡来的小孩挤在茶水间躲过了一劫……”

    “你的记录出错了!”罗卿郁面无表情的指出。

    “不可能!我的数据绝对正确!”曾弦翔激烈的捍卫着自己情报工作的尊严。

    “常哥没在茶水间,他跑出去救李秀哉九段去了!”

    “你胡……呃,你说什么?”这是傻掉的曾弦翔。

    “你承认了?”这是一脸不相信的李诚熏。

    罗小猪眼光好像漫不经心的瞥过曾弦翔,只是,在目光交接的一个瞬间,那里边几乎含着有狠毒的成分在。这让曾弦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还好,他没什么继续的举动。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看向李诚熏,有些无趣的回答:“小曾说有,那就是有吧!我不太记得了。”

    李诚熏气结。只是,在深呼吸几口后,他竭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一板一眼的低头致谢:“非常感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谢谢!”

    瞅着低头的青年认真的姿态看了一会儿,罗卿郁好像有点发呆。

    半分钟后,他才恢复到平常的死样活气的样子,懒洋洋的回答:“那时候傻嘛!年纪小,不懂事,以后不会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您今后的做法,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承了别人的恩惠,一定要报答,这个是我做人的原则!尽管我本人和您一样,都恨不得当年的事情没发生才好。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您如果将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竭尽全力!”

    再次低头行礼后,李诚熏大踏步的离开了饭桌。他要趁自己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时候,离开这个可恨的人。

    他的背后,罗卿郁眯着眼睛想着些什么。

    良久,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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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纯真年代(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祝贺我家小姑娘演唱会成功,本章拉小手和滚床单一样不缺,以上!

    鲜网新开一窝,回头地址奉上,大家多多捧场,多谢多谢

    在李秀哉模糊的记忆里,那年的杭州,那个夏天,是一个最纯真的年代。

    纯真如同水晶的男子带着孩子气的喜悦,和自己肩并着肩坐在单人床的床头。

    那个男子眼含着笑意,低声的和他说着一些平淡的话题。

    他看着他,笑着,说着 ,比划着。

    近在咫尺的距离,黑色的瞳仁里,映着灯光,闪闪发亮。清澈的如同水一样的眸子里,有的,全是李秀哉的身影。就好像,他才是他的整个世界。

    恍惚间,李秀哉似乎看见那个在很早以前就被折断了翅膀,打落到凡尘的男子,如今带着淡淡的温润的光华,一步一步重新走上前来。然后,再次坐在了自己面前的位置上,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有血泪,没有憎恨,没有怨愤。

    有的,只是无尽的平和。

    所有的辛苦,好像只是随时可以拂去的尘埃。

    他,是怎样做到的呢?

    秀哉有着一瞬间的疑惑,以及,随之而来的淡淡羡慕:真是了不起……。

    在这样的时刻,遇见了这样的他。完美的,如同一个轮回。就好像,在向过去的那些岁月的一个告别。

    秀哉在内心揣测着这重逢背后的寓意:

    接下来,应该就是无尽的坠落吧?

    燃烧尽了的恒星,终于会变成陨石和灰烬,它慢慢的下落、崩溃、四分五裂……

    缓慢的毁灭过程里,它大概会带着一种平和的绝望,看向那些依然活着的昔日伙伴。然后,带着最后一丝尊严,从容赴死。

    “秀哉?”

    胡思乱想被打断了,眼前出现了一张担忧的面孔。

    李秀哉一惊,下意识的往后跳,几乎掉下床去。还好夏子常早有准备,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从掉落的险境解救了出来。

    “你啊!看来是真的累了……”夏子常挠挠头,有点无可奈何的笑了:“行了,熄灯睡吧,我不啰嗦了……”

    秀哉的脸红了,讷讷的不知说什么好。

    夏子常皱皱眉头:“要不,我还是回那张床上去吧。这么挤着,你怕休息不好。吹一晚上而已,哪里至于就感冒了。”

    李秀哉摇摇头,拍拍枕头,躺了下来。

    被困在里边的夏子常叹口气,跟着躺了下来:“真是的,什么宾馆啊!居然让空调对着床吹……。”

    秀哉没有说话,骤然无限趋近的温暖人体,让他有些紧张。咳嗽一声,却始终找不到什么话说。

    “先将就一晚吧!明天早上换房间。秀哉,你过来一点,小心掉地上啊!”

    再朝前一点点,几乎碰触到他的胸膛,秀哉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缩成一团。

    夏子常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捞着他的腰,半强迫的将他揽近:“你怎么越发后退了。床这么小……。”

    被拥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秀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他的,几乎完美的嵌合在一起。

    如此的贴近!

    恍若天堂!

    某种安全的错觉,渐渐从神经的最末梢泛起。如最猛烈的麻药,让秀哉有些熏熏然。在一个瞬间,几乎忘记了痛楚。虚无的甘美的狂野的种种幻想,挣脱了理智的枷锁,开始肆意的奔跑:

    抱着自己的双臂如此的有力,就好像可以遮住所有的风霜,可以陪伴自己一直到天荒地老……。

    如果可以一直赖在这个怀抱,是不是就可以再不受伤?

    □低谷,千帆过尽之后,会不会有这样一双手握紧自己,笑看斜阳?

    “秀哉。”

    “……什么?”

    “秀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

    “是的,再痛苦再漫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那一刻。所有的煎熬,事后看来,也不过是必要的磨练。”

    “要是熬不下去了怎么办?”

    “那就回头看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可是……”可是,你已经要大踏步的赶上前来进而甩开我,走向另一个终点了,我一生的朋友。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秀哉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

    垂眸看着秀哉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有着深沉的情感:“秀哉,我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秀哉需要,我就在这里!”

    对视的两双眼睛,一双有着薄薄的冰和不易察觉的绝望,而另一双,蕴含着无尽的勇气和坚定。

    几秒钟后,秀哉别过眼去,掩饰掉自己的表情。然后,他往前靠了靠,更加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说:“睡吧!”

    虚妄也好,假象也好。

    现在的我,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和希望。

    只有一晚也好……。

    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李秀哉这才敢移动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的身体。

    他抬眼,于是看见了一张恬静如婴儿的睡颜,唇边带着心满意足的淡淡笑意。

    不知不觉间,秀哉的嘴角勾起。

    “傻瓜。” 他低低的说。伸手,想去捏那个傻瓜的鼻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的鼻尖,然后,慌慌张张的缩回手来。

    那个触感,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好像有点上瘾,再次慢慢的伸出手去,轻轻轻轻的,摩挲着这种面孔的轮廓,带着一点点的怯懦的膜拜的神情。

    我爱你呢,子常。

    他低低的说。

    好像被自己的胆大妄为吓到了,他慌慌张张的缩回手来,抱住眼前人的腰,闭着眼睛开始装睡。

    他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会辗转反侧。

    然而,出乎预料,很快,他就沉沉睡去了。带着许久以来不曾有的安心和平静……。

    清晨,罗卿郁坐在院子里,挠着头琢磨今天该去哪里玩。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碍眼的家伙。

    李诚熏脸色苍白憔悴,一脸死气的坐在石桌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棋盘,快捷无伦的不停的摆弄着。

    显而易见,即使昨晚曾经上床,他必然也睡的很不好。

    被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击败的挫败感和崩溃感,如噩梦一般缠绕着他。在找到一个破解的办法前,李诚熏是没法好好休息的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诚熏是个瘾君子。

    在棋的世界里,他以一种几乎病态的方式,沉溺其中,完全不想抽离。

    极端、彻底、非黑即白。

    这就是李诚熏眼中的世界。

    所以,他在彻夜的通宵未眠后,一脸憔悴的端正的坐在石桌旁,寄望清晨的空气和露水能给他以灵感。

    德行!

    罗卿郁在心里罗卿郁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眼不见心不烦,他决定另找一个地方去发呆。

    理论上讲,罗卿郁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因为他实在太懒惰。懒得去绞尽脑汁去设计,更懒得努力去实施设计。

    所以,我们必须完全公平的说,不管再怎么不待见,只要李诚熏不在眼前晃悠,罗卿郁是不会主动上前去找他的晦气的。

    当然如果正好顺手的话,那么整整也无妨,餐桌上的事情就是一例。

    于是懒惰的罗卿郁六段现在决定避开讨厌鬼,免得一看见他就手痒想欺负人。

    刚一转身,背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

    听着真闹心!

    罗卿郁在心里咂舌,真是讨厌鬼!生病也不知道找个合适的地方。

    再偷偷回头看一眼,那傻缺居然还在一边咳嗽一边摆,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不过就是下棋而已,一个两个的要不要搞的这么抽风啊?

    他有点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再瞄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几秒钟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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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纯真年代(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收到了好多的长评,感动的眼泪汪汪

    抱着每个回帖的同学亲一口,果然熬豆腐汤的人,是会有回报的。

    大家的每一个回帖,都给了我继续的动力。

    ID是娟子的曲可晴同学,夕照说,她在前天才刚刚整理完成汇款记录。请问,你在夕照轩的订购贴里,是几楼?方便她再去核对一下。

    或者,你有qq不?要不要和亲自和夕照聊一下?

    某灯传话可能会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啊!

      一个阴影映在了棋盘上。正咳的昏天黑地的李诚熏余光瞟见,原本剧烈的咳嗽又加剧了几分,咳的几乎窒息。当终于能勉力压下自己的动静,喘过气来的时候,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可恨的人。

    胖胖的脸上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手指快速的敲着石桌:“你不用摆了,这样的下法,你一辈子也赢不了姚老师。”

    “你!”一口气噎着,李诚熏就差一口血喷出来。

    罗卿郁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伸手从棋钵里拿出几枚云子来,随手拍在了棋盘上。

    如魔术一般,攻防瞬间异位,上一刻还被李诚熏舞动的生龙活虎的黑大龙眼看之间就困死在方寸之间。

    原本苍白的面孔顿时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李诚熏在石椅上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来。

    然而他仰起脸,不肯让人看见他眼眶里多余的液体。他竭力模仿着李秀哉的冷淡自持,最终却还是愤怒的冲眼前的人大吼出声:“很得意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肯定会赢的,我一定有办法赢的!”

    出乎预料,罗卿郁很痛快的点头承认:“没错,你当然能赢。”

    在李诚熏错愕的眼光里,罗卿郁若有若无的指着棋盘上的某处,面无表情的说:“只要,你不要再那么坚持那么蠢的下下去,你的确有不少的机会……。”

    李诚熏愣愣的看着棋盘的某处,若有所思。

    一时之间,盛夏的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微凉的晨风拂过。

    良久

    李诚熏抬起头来,准备再问点什么,想确认自己的推测。背后突然有人很和气的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啊!李诚熏九段。”

    他回过头去,是微笑着的曾弦翔。中规中矩的回礼,再扭头。

    他禁不住一愣!

    刚刚还歪歪扭扭的坐在石凳上的罗卿郁,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莫名的,李诚熏几乎认为自己看见了某种名为狼狈的表情划过眼前人的脸上。

    没等他再说什么,师兄弟两人已经哥俩好的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莫名其妙的盯着两人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李诚熏摇摇头,继续埋首到棋局中去了。

    刚刚,罗卿郁似乎想告诉他点什么。

    似乎,是某种很重要的事情。

    真的,会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吗……。

    在外人看来十分亲密友爱的师兄弟二人,这一刻的对话,却绝对和友好不搭边。唇枪舌剑已经热烈到了只差一点点就是掐架的地步了。

    “还好意思说常哥和王师兄圣母?瞅瞅你自己……”曾弦翔抽着鼻子,大大的“鄙夷”两个字写在脸上。

    罗卿郁似乎有点发急,抢白:“我?我什么我?我怎么了!你自己说要多打击那傻缺的!”

    “是哦!”曾弦翔冷哼一声:“可不是打击吗!就差打击到手把手教人家怎么破掉姚老师的发球局了!”

    “……你就好好熬夜看大师杯吧,看姚老师待会儿发现了怎么收拾你!”

    “你少在那里转移话题!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到底想怎样?”

    “哟喝!猪哥想玩什么姿势啊,小曾你这么不配合?意大利吊灯?”

    ……

    ……

    ……

    嬉皮笑脸耍宝的,当然是头发乱七八糟的王立浚。

    只是,他开口前没翻黄历,正好撞到了棋院两个最可怕的家伙心情最不爽的时候。

    于是

    ……

    ……

    ……

    血腥的镜头持续了十分钟,王立浚最终半死不活的倒在自己的卧室。按老规矩,还是曾弦翔负责帮忙上药。

    揍人揍的理所当然的两个胖子,在短暂的熄火之后,开始争先恐后向第三人叙述事情的始末,竭力鄙视对方的行为,以图把第三人拉到自己的立场来。

    头晕眼花的王立浚在五分钟之后,终于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很猥琐的托着下巴:“嘿嘿”的笑:“小曾,你得了吧!还小猪好心指点傻缺。你认识小猪多少年了,还说这种很傻很天真的话。小猪这种除了好事什么都做的家伙,怎么可能没事献这种殷勤,肯定是有什么后手……”

    “不好意思,我还就献了,怎么样?!”

    王立浚的下巴掉了。

    五分钟后,他终于在曾弦翔的一记狠手后哀号出声:“为为为为什么,小猪你为什么对那个傻缺那么好啊啊啊啊~~~~~~”

    懒洋洋的看着自己抽风的大师弟,撇着嘴的小师弟,罗卿郁似真似假的笑眯眯:“因为啊,他把李秀哉九段送给常哥,我不想常哥承他的人情嘛……。”

    “你不想占他便宜,你可以自己献身让他占你的便宜嘛,为啥……嗷呜!”

    后面的惨叫声是因为被笑眯眯的师兄武力镇压了——罗卿郁同学用报纸卷成筒子,顺手将眼前喋喋不休的家伙抽飞到了墙壁上。

    眯着眼睛打量着被小师弟从墙上撕下来的纸片状的大师弟,罗卿郁提供了他的补充理由:“而且,好歹也算是个一流的棋手,被小王殴打一次就再没法□的话,未免有些浪费。这样的话,这日子也未免太过无趣了,是吧?”

    在那笑眯眯的可怕眼神之下,曾弦翔只好含恨狠狠的点头,内心使劲吐口水。

    至于王立浚,那厮早就两眼冒红心的又无限的堕入了他与生俱来的强者崇拜情节,估计现在正在筹划如何把眼前人扑倒然后拜师的大计……。

    = =|||||||

    满意的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罗卿郁点点头离开了。

    确定他即将关门的第一秒钟,曾弦翔大声的和王立浚咬耳朵:“说了那么一大堆理由,其实还不是看人家颜好?色鬼!”

    “小曾!不许你这样想小猪!”王立浚的声音非常严厉。

    “干嘛干嘛?”怕你不成,曾弦翔对着眼前试图摆师兄谱的某人使劲翻白眼。

    “那傻缺颜哪里好?能好的过我吗?!小猪对我也没怎么样啊……”王立浚一脸陶醉的捧着自己的脸,对着墙上的镜子搔首弄姿。

    曾弦翔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把手中的膏药全贴到这张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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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纯真年代(下)



    古刹清幽,梵音袅袅。

    深林秀树,遮天蔽日,千年古刹隐隐露出飞檐一角。檀香缭绕,一丝一缕,如同那些过往了的沉重岁月。光影交错之间,变幻神秘的结界就此织成。

    带着几分敬畏之心,李秀哉将手中的香插入了硕大的香炉之中。于是,那烟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袅娜轻盈的盘旋着,上升着,最后消失不见了。

    远远的,不知哪间殿宇里隐隐的传来了梵唱,若有若无,虚无缥缈……。

    秀哉痴痴的看着,有几分失神。

    耳边轰然一声钟响,“嗡嗡”之声绕梁,不绝于耳。

    他一惊,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夏子常垂眸,双手合十,正在祷告些什么。

    风过,香烟突浓。如画的眉目在一片氤氲里,渐渐隐去,然后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在身边,永远只在遥不可及的某个远方。

    秀哉垂眸苦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烟已经散去,只留一个看着他微笑的子常。

    馥郁的花香,在太阳的熏蒸之下,越发猛烈。不时几声蝉鸣,扰乱了一片沉寂。

    这个夏天的午后,李秀哉和夏子常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并肩在寺院的一个殿堂和另外一个殿堂间行走着。

    脚下的青砖上,覆着厚厚的苔。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行来,参拜了每一尊佛像……。

    然后,来到了罗汉堂。

    灵隐寺的罗汉堂,秀哉闻名已久。

    黄铜铸成的五百罗汉,各有各的故事。每一位尊者,都有他的签文。在曲曲折折的罗汉堂中,五百尊神态各异的高高在上里,你可以选定某一尊,然后获得他的签词。

    签词里写的,大抵就是你的命运了,类似于抽签,据说非常灵验。

    至于选定的标准,有的说是男左女右,有的说是数够年龄。而,流传最广的说法,则是“心动”。看到哪一位尊者,心中一动,则你和他有缘。

    最终,秀哉选定了第肆佰壹拾伍尊——金刚尊尊者,而夏子常选定的是第貮佰零柒尊——无边身尊者。

    罗汉堂的大门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桌子旁边,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正一点一点的打盹。

    秀哉和子常相视一笑,摇摇头,就准备一起离开了。不过是随性之举,这签,也不是一定要解的。

    才走没两步,背后却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留步!”

    两人错愕,回过头来时,那老和尚分明一副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样,却还是一手揉着眼睛,一手使劲冲他们招着。

    夏子常好奇,拉着秀哉走了过来:

    “师傅,原不想打扰您的,反正我们两个也不是特别着急这个的……”

    “不可不可!”老和尚嘟囔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付眼镜来戴上,在抽屉里埋头翻着:“两位施主是有缘之人,哪里可以这么怠慢。”

    嘴里说着,手里递给两人一人一张卡片。卡片的正面,印着罗汉的画像和名字。反面,是四句偈子,应该是判词。

    仔细看时,正正是他们俩人刚才各自选中的罗汉。

    夏子常一惊,抬头看那和尚。和尚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像,完全看不出什么深浅。

    他上了心,忙忙低头看自己的判词。

    词曰:性格粗放世少有,天生其材屠龙手,遭时不用心理安,举杯暂饮三杯酒。

    这词,自然算不上上好,往最好里说,也不过是个中中。不过,倒很是贴切,活脱脱像足了自己的那种倒霉劲儿。

    夏子常笑了一下,再伸过头去看秀哉的,却是:绿水青山何其多,听罢渔谣听樵歌,城市嚣喧留不得,耳目身心受折磨。

    皱皱眉头,子常转头和那和尚商量:“大师,我们再去数一次成不成?”

    那和尚大笑起来:“焉有此理?施主岂不闻‘再卜则渎’吗?你二人,批来就是这个命数,改不得的。”

    “改不得?换不换得?”夏子常突然一笑,上挑的凤眼里写满了狡猾淘气:“反正是我们二人这两张签对不对?”

    他一把抓过李秀哉手里的签,然后把自己的那张,拍到了李秀哉手里。

    “到谁手,跟谁走,我的了!”

    李秀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和尚却哑然失笑了:“这位施主真是有趣。只是,你可想好了?你这中中之签换给这位施主,他也不过得个中下,你得了这下下之签,可是个无法可解的死局了!”

    “无法可解,就不解!大不了重新再下一局。”夏子常扬眉一笑,说不出的眉眼舒展:“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运气一直不好的家伙,不在乎多这一点!”

    “换回来!”终于找到说话机会的李秀哉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了,他板着脸冲夏子常嚷嚷。

    “才怪!”夏子常笑嘻嘻的做个鬼脸,不理他。李秀哉在面子允许的条件下,竭尽全力的想把那张卡片抢回来。理所当然的,没任何效果。

    在李秀哉的万般阻挠下,夏子常终于小心翼翼的把那张不吉利的卡片塞回到自己的钱包里。

    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老和尚好像有点愣神,定定的盯着这两人看。

    好一阵子,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从自己手腕上卸下一串念珠来,递给秀哉。

    看着秀哉不解的眼神,他笑了起来:“既然这位夏施主坚持,我看李施主你就依他吧!你我今日相见,也算有缘,这串珠子也算跟我多年,送给施主结个善缘吧!”

    “……不是,应该给他吗?他拿了下下签的。”

    “本应如此。只是,夏施主身边有福泽深厚之人,必能逢凶化吉。反倒李施主你……。”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夏子常闻言,连打闹都来不及,生怕老何是临时改了主意,忙忙的抢过念珠戴在了秀哉的手上。然后,这才想起抬头致谢。

    老和尚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一边大笑一边离去了。

    留下两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傍晚 北京 四合院

    罗卿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和李诚熏在对局。曾弦翔和王立浚两个人大呼小叫,不停的给李诚熏出着主意,完全无视对方脸上忍耐的表情。

    吵吵闹闹之下,四合院里显得格外热闹。

    姚景程在葡萄架下坐着,远远的看一眼闹腾的要死的几个人,微笑着摇摇头,重新低头看眼前的对局。

    在计时器的读秒声里,他快速的落子提子。

    ……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他的背后,默默的看着。

    姚景程并没有发现,他太过专注了。

    很久,没有这样投入而快乐的摆棋,他一时无暇顾忌到周围的一切。

    “……你,真的要去参加应氏杯?”

    犹豫了良久,那人终于慢慢的开口问,声音,粗粝的如同沙子。

    姚景程的背影明显一抖,手中的云子“啪”的掉到了地上。

    两个人之间,一片沉默。

    当他终于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是完美无暇。

    “可不是吗?”他轻轻松松的回答,夕阳的阴影下,他的眼神显得很飘忽,虚虚的找不到一个现实的落点,好像游离出了现实世界之外。

    面对这样的目光,林振玄的瞳孔缩了缩。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姚景程已经笑了起来,真正的云淡风轻:“可不是吗?”他顿了顿,接着轻轻的说:“对不起,过去一直太麻烦你了。以后,不会了。我终于找到正确的路了……。”

    林振玄想,他应该淡然的点头表示同意才是,长久以来的烦恼终于消散了。只是,涌上心头的为何不是如释重负?

    他喉咙有点发紧。

    姚景程微笑着站起来,走向院子里的一群坏小子:“小曾,走,陪老师到女队那边去。今天白天骂她们骂的够呛,现在只怕在哭鼻子呢!”

    他慢慢的走出了那一片阴影,走到了天光之下。

    红红的火烧云,映亮了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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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夜色



    傍晚,地面的水气被夕阳最后的热力蒸腾了起来。空气好像是湿漉漉的毯子,裹在人身上,气都喘不上来。

    夏子常拉着李秀哉来到了著名的楼外楼。

    暖黄色的灯光下,洁白的瓷器闪着耀眼的光。满座喧喧,刚刚被冷气降下去的温度几乎立刻又被人群升了起来。

    每一桌,都堆积着美味和笑脸。

    快活,热闹,然后,带着点点的奢靡……。

    两个人运气不错,在二楼的窗边找到了座位。窗外,就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西湖。

    穿着旗袍的服务生微笑而殷勤的打开菜单。夏子常于是摆出东道主的架子,开始介绍这里的名产。尽管,大多数他自己也只是只闻其名。而唯一的一次光临这里,还是因为师弟的请客。

    只是,李秀哉实在是两眼一摸黑,完全不知道从哪里点起。只好苦笑着:“你帮我点好了,我来付账。”

    “喂!我生气了哦!来杭州还让你付账,你诚心寒碜我啊?”

    夏子常大呼小叫着,十分不满。

    抿嘴一笑,李秀哉捧着一杯龙井慢慢的品,随便他发疯。

    夏子常已经开始挑选菜单上那些最有名也最贵的菜,瞎点一气。

    李秀哉坐在灯影里,看着他笑:这个人,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的孩子气。时间,好像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打磨的痕迹。

    他快活的看着菜谱,摆出一付阔佬的神气,满不在乎的点着一个又一个昂贵的菜式。心满意足的笑容,令看着他的人也觉得幸福起来。

    所以,李秀哉以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

    “这个……”点菜正点的兴高采烈的人突然踌躇了。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对面人,脸微微的红了。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点那道龙井虾仁。

    翠绿的龙井,玉白的虾仁,烹出的,想必是秀哉喜欢的清淡而芳香的味道吧?

    只是,他负担不起。

    三百多块钱一道菜,在这大厅里的很多人看来,也许是公道又实惠的价格吧?

    这样想着,夏子常便有些黯然,为着自己的没用。

    细白的瓷杯,被推到了自己的面前。碧绿的茶汤里,映出了自己微微抿嘴的模样。夏子常于是抬头,看着那双微微带有褐色的眼睛,笑了。

    “好茶。”

    “的确不错。走时记得送我两斤。”

    “好啊!难得你喜欢。”

    “我还喜欢我那张签呢,还来!”

    “才怪!”

    “你要不要这么奇怪啊!还信这种东西……”

    “秀哉不信吗?那你还急什么?”

    “喂!”

    “好啦!”一直嬉皮笑脸的夏子常,突然严肃起来:“所谓迷信迷信,迷了也就信了!很多事情,也许真的只有相信,才会成功。”

    李秀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相信,并不是无源之水。无条件的相信,也许是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吧?

    正这样想着,耳边突然有人在说:“就好像,不管怎样,我绝对相信秀哉是最强的棋士!”

    声音坚定,如同信仰。

    秀哉忍不住大笑起来。

    夜色下的西湖,别有一种朦胧的美丽。

    李秀哉长长的叹息。

    内心深处,那些看不见的郁结,好像开始一点一点的松动。然后,破裂……。

    听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把锁,只是,钥匙却并不在自己的手中。

    在这个杭州的仲夏夜,属于李秀哉的那把久未打开的锁,在夜风里,在两人都不主意的时候,被夏子常的微笑打开了。带着铜锈,“吱吱嘎嘎”的砰然开放。

    一瞬间,在秀哉的眼里,整个世界突然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那些早已明白的道理,好像真的进到了自己的心里去。

    长久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澎湃的生机,和某种强烈的冲动——好想下棋,好想获胜!

    望着四下里的桨声灯影,他忍不住想要赞叹:好美丽的景色,自己居然一直在错过。

    看着他眉眼终于舒展,夏子常轻轻的笑。

    两个人在湖边的栈道上慢慢的行走。

    风拂垂柳,凉风习习。

    清亮的月光映在水上,沾染上了荷花的香气。一切,美丽的如同一个梦境。

    “走了半天,累了没?”

    李秀哉一笑:“好像有一点。”

    只是,路边的长椅上,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两人一时之间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子常抓抓头发,跑到树丛边的空地上,脱下外套,然后冲秀哉招招手。

    李秀哉浅笑,慢慢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明明是我比较大,为什么感觉总是你在照顾我呢?”

    “因为,我比较帅嘛……”夏子常理所当然的回答。

    = =|||||||||||||||

    “你如果说你比较没神经,我是会承认的。”

    “秀哉,你这是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我虽然最近比较倒霉,可也还没落魄到要去嫉妒被师弟抢了先,自己只有一堆亚军的人吧?”

    = =||||||||||||

    有时候,我真恨这家伙呀!——by内心流泪的夏子常。

    嘟着嘴生了半天气的夏子常,左等右等等不到秀哉道歉,很是有点沮丧。

    “你真讨厌!”

    “哦!那可真荣幸!”李秀哉不动声色的欣赏着眼前人的气急败坏,心情越来越好。

    不过,夏子常注定是生气生不了很久的人。

    才五分钟,在李秀哉的刻意引导下,两个人就又开始讨论起近期的对局来(夏子常你个没出息的,活该你一辈子被人欺负!——by 恨铁不成钢的罗小猪同学)。

    “真漂亮!”

    看着湖面上月亮的倒影,秀哉有些入迷。

    “其实,坐船到三潭印月那里,会更漂亮!下次来的话,我们一起去坐船!”

    “……下次。你还要在杭州呆多久呢?回不去了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估计,应该是很难回去了吧。”夏子常坦白的说,他的神态非常自然,既不沮丧,也不卑微。他只是很平淡的叙述一个事实。

    这是,认命吗?

    秀哉突然心痛,为着他的平和与执拗。于是,他半真半假的建议:“不如,来韩国投奔我怎么样?”

    “才不要!”预料之中的干脆利落的回绝。

    “喂,我认真的!”

    “我也是啊!”夏子常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我是国家培养出来的棋手呢,怎么可以……。那样做,不是很不合适吗?”

    李秀哉于是一脸坏笑:“所以,你认为杨思敏九段她……”

    夏子常大惊,几乎要跳起来:“你你你,你不要挑拨我和敏敏姐的关系啊!她那个和我这个,怎么是一回事呢?”

    “原来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一阵呻吟,在离两人很近的地方响起。

    如同被雷劈中,正在大声申辩的夏子常突然变哑了。他和李秀哉无言的对视了两秒。终于,在又一阵**的呻吟响起之际,两人一起红成了热锅上的虾。

    夏子常慌慌张张的跳起来,拉着李秀哉就想跑,恨不得瞬间离了这片鸳鸯地。

    只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李秀哉刚刚起了半身,被他一扯,立刻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朝前摔倒。

    夏子常见状大惊,扑了过来垫在他身前,指望能抑制他的下跌之势。

    可惜,救人的人,身板明显没能抵抗势能化成动能的冲击。

    于是,可怜的夏子常同学就成为了李秀哉同学的肉垫席梦思。

    更为不幸的是,跌倒的姿势过于巧妙。

    在下一秒钟,两人的眼睛都因为吃惊而瞪到了最大——李秀哉的唇正正的压在了夏子常的唇上。

    李秀哉,二十五岁,韩国围棋的曾经第一人。

    初吻发生在仲夏的某个夜晚,西湖边。

    起因,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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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应天长 戏谑



    淡淡的茶香若有若无的环绕在鼻翼,撩拨着秀哉的心猿意马。他有些无措,有些窃喜,也有些尴尬。

    然而,所有的一切感想,在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夏子常那错愕的表情时,全部转化成了某种恶质的情感。

    抬起头来,李秀哉笑的眉眼弯弯。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相反,歪着头思索了几秒钟后, 在夏子常惊讶的眼神里,他看见自己逐渐放大的面孔,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然后,他再次印上了对方的唇,甚至,轻佻的咬了咬那柔软的唇瓣。

    夏子常明显被吓呆了。

    五秒钟之后,才惨叫出声:“秀哉,你你你你……”

    “我怎么啦?”李秀哉满不在乎的爬了起来,顺手再拉了一把震惊到呆掉的某人。扯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目瞪口呆之际,夏子常乖乖的被某人人诱拐到某背光之处。

    看着他发呆的傻样子,李秀哉暗暗发笑。他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现在把这家伙卖掉的话,会不会还能让他来数钱呢?

    所以,他抱着肩膀,笑吟吟的等着对方回神。心情,好到不行。

    夏子常的回神,是以脸红为开端的。

    先是,淡淡的粉色从颊上泛起,然后层层晕染越来越深,几乎可以烧起火来。

    随即,脸红范围渐次扩大,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后颈。

    李秀哉看的兴味盎然,叹为观止。

    等到连耳朵都红透了,夏子常终于可以磕磕巴巴的开始兴师问罪:“刚……刚开始那个,是,是我不小心啦!但但,但后面那个,是,是怎么回事……?”

    “后面哪个?”秀哉一脸悠闲,坏心眼的问着。

    “就,就是,就是那个嘛……”夏子常几乎要冒烟了。

    李秀哉终于破功,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

    “喂!”夏子常明显气急败坏。

    “好啦!”李秀哉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拼命忍笑站起来,大声的慨叹:“真的是,好清纯啊……”

    “你你你你,你有脸说我?”夏子常恼羞成怒了:“你才清纯!我至少都结婚了!你呢?我至少比你有经验!”

    “有些经验啊!”李秀哉慢吞吞的回答:“并不一定要结婚才会有啊!”

    夏子常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问:“你你你你,真真真真……”

    秀哉再次忍不住爆笑:“所以说你清纯啊,结婚六年,连接吻都不会的在室男……”

    “你才在室男!你才不会接吻!”男人的尊严被挑战后的愤愤然,终于让夏子常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双手放在李秀哉肩膀上,愤恨的宣称:“不就是接吻吗?你看着……”

    “喂……”李秀哉还来不及惊讶,就看见眼前的人扑将上来,赌气的贴住自己的唇……

    只是——

    他不得不再一次笑场,几乎瘫倒在了夏子常怀里:“你不要告诉我这六年你就是这种方式和你太太接吻。天啊……。”

    “有什么不对!衡姐说,接吻比起那个那个,”脸一下子红透的夏子常眼睛开始乱飘,就是不敢看眼前人:“是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这样很好!”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夏子常,李秀哉忍不住笑着摇头:“算了,就当我做好事吧!”

    “那,所谓的接吻呢,是要这样的……”

    带着某种戏谑的心情,他仰头,轻轻的贴上了对方的唇。

    那唇,很温暖,有着淡淡的茶香。

    他温柔的摩挲着,如同对待一件最珍贵的珍宝。轻轻的,用舌描绘着这唇上的每一条纹路,勾画着唇形。

    夏子常不知所措,这是他未曾体验过的经历。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脑筋在瞬间负载太大,短路了。于是他乖乖的站在那里,一任秀哉的摆布。

    下来,该是什么呢?秀哉努力回忆着他平时看的那些剧集,开始还只是模仿,慢慢的,似乎就变成了本能。

    他开始自然而然行动。

    眼前,就是他在心里默默珍爱了很多年的人。他站在无光的角落,默默的看着他,渴慕着他,压抑着自己。

    然而,如今,他完全在自己的眼前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秀哉的眼睛里,有着高热的火焰。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温柔的。

    他温柔诱惑着他,温柔的引导着他,急切的感受着他。

    夏子常被这温柔弄得有些失神,他顺从的微微张开了口。

    不需要更多的邀请,秀哉急切的闯了进去。热烈的侵占着他口腔的每一部分,掠夺着,占有着,纠缠着……。

    这缠绵激烈而持久,两个人如同想要完全融入对方一般厮磨着。

    子常开始喘不过气来,他的双手无力的搭在秀哉的肩上,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抱紧他。

    很坚定的搂住他的腰,秀哉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他的手已经伸入衬衣之下,开始急切的抚摸着那光滑紧致的肌肤。

    秀哉的手微微的凉。手抚过之处,冷的几乎让子常打个哆嗦。然而,紧接着,冲天的火焰开始随着秀哉的抚摸在他全身游走。

    某种他不熟悉的情感和期冀在体内叫嚣起来——想要更多。这期待,让他浑身紧绷,却又同时几乎脚软的无法支撑自己。

    这让他很慌张。

    黑暗中,好像有他所不明白的什么东西打开了大门。

    他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走去,带着急切的期待,也带着一丝丝的害怕。

    只是,那个人是秀哉。

    他信任他。

    所以,他任凭他带领自己,走向某个他所不了解的领域……。

    远远的湖边,一场激烈的冲突突然爆发。

    一个女人尖叫着冲到一对携手游湖的男女面前,边哭边骂边厮打。轰然一声,过往的人群嬉笑着聚集了,指指戳戳的笑这看热闹。

    吻得天昏地暗的两个人浑然不觉,只顾抵死缠绵。

    只差一点点,也许就会演变成某种更高程度的牵绊。

    然而,口哨和哄笑声里,一句凄厉的哭骂飘到了秀哉耳边。

    那个女人在哭,她说:“嫁给你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和这个狐狸精……。”

    秀哉一顿,像是三九天被丢到了冰窟窿里。他开始发抖,再也无法继续。

    “秀哉?”迷迷糊糊的夏子常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也许,也有因为骤然停止的不满也说不定。

    然而,李秀哉只给出了他一个模糊的微笑。试图替他整理好被自己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衬衣。只是,一直不能成功

    夏子常一把扯住他的手:“秀哉,你到底怎么了?”

    那手,在微微的发抖。

    秀哉于是只好笑,大笑,刻意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的笑:“现在,你知道谁是在室男了吧?”

    借着这虚弱的笑声,他在内心鄙视着自己:刚才,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居然想就在这里,就这样,侵占了眼前这个人。

    不管他的意愿,不管其他的人,甚至不管围棋,把眼前的人牢牢的抓在手中。即使他哭泣,即使他哀求,也绝不放手。

    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毁掉他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弄脏他!

    毁掉他!

    占有他!

    刚才在心里,竟然真的只有这样的想法在反复的回荡……。

    李秀哉,厌恶且恐惧这样的自己。

    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伤害你一丝一毫。连想,都是一种罪恶。

    那是他生命里最初的光和热。

    年复一年,他默默的收集着和夏子常的点点滴滴,然后放在内心深处最高的那个神龛里。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拿出来,再三的回味。这时的他,嘴角是上翘的。

    而就在刚刚,他做了什么呢?

    夏子常莫名其妙的看着秀哉瞬间苍白了脸色。对朋友的担心马上压倒了刚才心中的某种他自己并不愿意去直面的疑惑。

    所以,他半搂着秀哉的肩膀,希望能给对方一点支持。

    也许,在心底,他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借口,可以让自己不必去深究那令他浑身发抖的颤抖和情感到底是什么。

    某种模模糊糊的预感警告着他,不要太过好奇,不然他也许会永远失去秀哉这个朋友。

    而这,是他绝对不敢想象的可怕结局。

    一片沉默里,两人回到旅馆。

    这一次,李秀哉坚决的要求换了房间。

    躺在各自的床上,两个人还是如同平日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久以后,耳边深长的呼吸告诉李秀哉,夏子常已经堕入梦乡。

    他转头,痴痴的看着那张英俊的脸。

    “子常,再见。”

    是时候回去了。再不走,他不敢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一次来,他的所得已经远远多过他所敢做的最狂妄的猜想。然而,竟然还是不知足。人的心,果然就是这样一个怪物。永远嚎叫着更多。

    而子常,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了。

    而再这样下去,他必然会伤害到子常。自己,也会变成自己原本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吧?

    所以,趁一切还没有脱序之前,离开这里吧!

    子常,再见!

    谢谢你给我的一切美好回忆!

    我会坚守在棋枰的这一边,等待你的到来,再不会轻言放弃。

    因为,这已经是我们唯一可能不违背道德不用受自己良心谴责的交集。而我,舍不得你。所以,我无法放弃。

    因为棋而爱上你,因为爱你而更加无法放弃棋。

    这是一个打不尽的摇橹劫,而我身陷其中,已经不再去想因果和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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