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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绽放



    他们走进餐厅的时候,刚刚是早上八点。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中扑进来。

    一路行来,在走廊里拉出了缓缓移动着的长长的影子。谁都没有说话,四下里弥漫着一片阳光也驱散不去的诡异沉默。

    直到——

    “……常……哥?”王立浚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靠窗坐着的青年。

    他把早餐推到桌子一角,对着面前的棋枰沉思着。

    听见王立浚的叫声,夏子常抬头一笑:“来啦?过来吧,正有话要对你说呢!”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除了有些苍白,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和煦如四月春风的笑容下面,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像是抽离了什么,又好像是充盈了什么。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旁边的人却分明感觉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强大的气势源源不断的正从他的身体里充盈而溢出。并不是李诚熏或者王立浚本人那样的凌厉杀气,也不同于李秀哉的类似无的空明,那是一种温润而绵泊的气息。并不是多么强大而凌厉的力量,然而却生机勃勃,不绝于缕,如同溪流,或者说,平静的海洋……。

    王立浚怔怔然看着他,终于没有忍住,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哭起来:“常哥,常哥,你昨天吓死我了!”

    夏子常拍着他低声劝慰:“没事啦没事啦!常哥这不是好好的吗?昨天是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想棋想的太入神啦!以后再不会了。”

    曾弦翔慢吞吞的走进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夏子常的脸,动动嘴,却始终没有说话。

    夏子常冲着他笑,把手臂大大的张开:“傻站着干什么?看常哥没事了不高兴吗?”

    一瞬间,小曾露出一个类似于哭泣的笑容,为了不让人看见,他快速的低下头,冲进向他打开的怀抱。然后,嘴唇上勾,他感觉到了期待中的温暖。

    “常哥,你还在看昨天的谱啊?”

    良久,王立浚终于松手,顺便瞅了瞅面前的棋枰。

    夏子常轻轻一笑:“很精彩,是不是?”

    “可是……”

    被那双眼睛含笑看着,王立浚突然就再也说不出原本打算说的话来了。所以,他闷闷不乐的坐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撕着桌布的花边。

    夏子常于是转头,轻声和小曾探讨起棋局的得失。

    “常哥,我明天要对李诚熏哦~~~”没有人理的某人,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语。

    “所以,怎样呢?”夏子常停下棋局的探讨,微笑的看着某人。

    “哼……”别别扭扭的踢了两下桌子腿,某人泄愤一样的嘀咕:“给我打两句气会死啊?说我一定能赢会死啊?”

    “诶,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哦~”夏子常的坏笑,在阳光下看来格外欠扁:“第一,这种不负责任的安慰,根本于事无补,也绝对不是一个棋士该说的话。第二……”

    他顿了顿,用某种谁也模仿不来的谦虚的姿态说出了绝对傲慢的话:“第二,小王,你如果甘心把打败目前为止公认三国最强棋士的这个荣誉让给我,我是不会很介意的。”

    “反正,”耸耸肩,他很无所谓的说:“应氏杯,就在两个个月之后了。之后,还有东洋证券杯……”

    “……常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自负的夏子常,王立浚一时呆了。

    夏子常露齿而笑,他指着面前的棋枰:“我,可以下得出这样的谱。小王,你觉得,我还会输给谁?”

    没有张扬,没有自矜,他好像只是在平淡的诉说着最正常的一个事实,就好象是在讨论今天白菜的价钱一样。

    这种平淡到理所当然的自负,激发出了王立浚骨子里最强烈的不服之情。他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好像他才是自己最终需要打倒的对手。

    夏子常不以为意,转过头去,继续和小曾讨论棋局。

    “我,绝对不会把李诚熏让给常哥的!进入决赛的是我,冠军也只能是我的!我绝对会成为第一个在番棋决赛中打倒李诚熏的非韩国选手!”

    王立浚一脚踩在了座椅上,恶狠狠的发出了他的胜利宣言。

    曾弦翔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他笑着倒在夏子常怀里打滚:“常哥常哥,王师兄果然是脑子差根弦的人!”

    王立浚恼羞成怒,扑上就要厮打。

    夏子常笑嘻嘻的,不怎么用心的拉架。

    一片和谐。

    然后,门口传来了不怎么和谐的一声冷嗤。

    然后,阴恻恻的话语飘了过来:“不错嘛,本届的和下届的冠军啊,又活过来了吗!”

    夏子常一个哆嗦,忙忙陪笑看向门口:“呃呃呃,小猪,你怎么来啦?”

    斜倚着门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三人的,不是妖怪猪是谁?

    “我怎么来了?”罗卿郁微笑着轻轻的捏着拳头,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我来看看了不起的传世的棋谱缔造人死硬了没有啊……”

    夏子常悄悄离开凳子,慢慢朝相反方向想溜。

    “你还敢跑?!!!!”

    伴随着罗卿郁一声怒吼,夏子常立刻像听到发令枪的兔子,开始绕着桌子跑圈。

    王立浚和曾弦翔笑嘻嘻的捧着茶杯看热闹。还好,这是棋手专用餐厅。而且现在时候尚早,人并不多,不必担心中国棋手的形象问题。

    事实是,眼前中国的棋手形象也的确下降到不能再降了——前任中国第一人夏子常现在正被三星杯冠军罗卿郁压倒在地毯上,拳打脚踢中。

    罗小猪一边打一边骂:“耍帅耍的很个性是不是?还给我流鼻血!个破五番棋给我下成拼命棋,还有脸在这里得意……”

    夏子常抱着头哀哀求饶:“好啦好啦,下次不会啦!小猪,哎哟,你下手轻点啊!常哥昨天刚流过鼻血的……”

    罗卿郁一怔,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恨恨的拉着身下的人爬起来:“猪头!下个破棋下到把命搭上,你很英雄是不是?下次再敢这样……”

    “不会有下次啦!”夏子常抱着他的肩膀,讨好的摇摇:“放心啦,常哥有分寸的。”

    小猪心不甘情不愿的扭了扭,终于哼唧着,被夏子常拖到了餐桌前。

    看着夏子常的黑眼圈和鸡窝头,王立浚和曾弦翔拼命的忍着笑意,把两人分开来,大家和和睦睦的吃了一顿早餐。

    打打闹闹的兄弟四个,构成一幅很温暖的画面。

    昨天以命相搏的对局,好像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大家互相嬉笑着,说着各种各样八卦的话题,虽然最后都会回到棋。只是,这样的讨论中,有的只是纯然的愉悦,再不带一丝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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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恶意



    餐厅里吃吃说说的四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在北京的四合院。

    大家嘻嘻哈哈的互相调侃着,争抢着一只咸蛋,也互相嘲笑着彼此的恶手,欢欢喜喜的讨论着昨天还是刺骨伤痛的败招。

    只是,愉悦的话题中,王立浚总会不时突然的陷入沉默,茫然的看着前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时,夏子常就会注视着他,淡淡的担忧。

    终于,在又一次发呆过后,小曾终于推了推他:“王师兄?”

    “诶?”王立浚一惊,立刻回神。看着桌子上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他慌慌忙忙的挠头,作很十三点状仰头大笑:“啊哈哈哈,想想明天就可以走向冠军之旅了,真是兴奋啊!”

    没有人插话,于是他就只好一直笑下去,笑到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假。

    良久,笑声终于挥发到无声。王立浚尴尬的揉揉鼻子,准备说点什么圆场。一抬头,却看见罗卿郁坐在一边,但笑不语。

    “喂!我在抒发我的豪情壮志,你在那里□个什么劲儿?”王立浚很有点愤愤然的问。

    罗小猪笑着揉了揉鼻子,回答:“我笑你真没志气!赢个李诚熏就在这里魂不守舍。小王,那种傻缺你都赢不了,你就可以去死了!”

    “喂!”王立浚面色不善。

    “我有说错吗?”妖怪猪撇嘴冷嗤:“那种完全没有弹性,脆到不能看的棋,倒正好和你配对!”

    “你就酸吧,那可是刚刚和常哥下出名局的人好吧!”

    “因为对手是常哥,他才下得出名局!何况……”罗卿郁突然闭嘴,看着门口轻轻的笑了。

    李诚熏站在餐厅的门口,手紧紧抠住墙壁。脸色苍白,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噩梦里频频出现那个身影,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那张胖乎乎的脸,还是带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撕掉的似笑非笑。明明眼光瞥过自己,可却连些微的停顿都没有,就那样漠然的划过,就好像是一块石头或者一团空气。

    完全的无视,

    完全的不介意。

    这样的漠视,比轻蔑更让他感觉到刺痛和愤恨……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过于惊愕,李诚熏就这样愣在了门口,眼神凶狠的瞪着那热热闹闹一桌人中的某一个。

    然后,他就看见那某一个人扭头,笑着朝他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转头低声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满桌子的人扭头朝自己的方向看来。

    再然后,除了夏子常之外,满座哄堂大笑!

    李诚熏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没有理由冲上去厮打。所以,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人在某个矮胖子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和他擦肩而过,连关注的眼神都欠奉一个。

    夏子常比前面那三个略慢一步,只有他,微带歉意的朝着气得眼眶发红的李诚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诚熏冷冷的“哼”了一声,昂起头,目不斜视的走进餐厅,装作没有看见夏子常的善意。

    不出预料,他的这一举动,引发了身后又一阵大笑。然而,他昂着头,高傲的走向餐桌,没有回头。尽管,牙关咬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夏子常苦笑着怕打着自己的师弟们:“公共场合,不要这样笑啊,很没教养的!”

    理所当然没人理他,三个坏小子一路嬉笑着往房间里爬,一起商量着今天要怎么安排时间。

    还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几个人突然一起闭嘴,停在了走廊的尽头。

    在那里,他们遇见了被记者围追堵截的李秀哉。

    “……现在半决赛的结果,和您的预测似乎有所不同。关于这个结果,您难道没有什么评价吗?您在半决赛之前说的那番话,有修正的想法吗?”

    “请问,李秀哉九段,您对李诚熏九段没什么话要说吗……”

    “请问……”

    “请问……”

    一片类似于口诛笔伐的采访声中,夏子常和李秀哉的目光隔着人海相遇。

    瞬-间-千-年

    喧嚣的人群里,有那么一个瞬间。

    当两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相对的时候,一切嘈杂都褪去了喧嚣,安静的如同晨光下的百合花。世界,似乎恢复了它的初始和本真。

    夏子常的目光里,有焦虑有愤懑有鼓励,也有,藏在最深处的担忧。

    李秀哉的眼神,却完全的平淡无波,不见丝毫的涟漪,有的只是,无尽的坚持。

    对视,只有一个瞬间。

    分明完全默然无语,却好像就说过了许多许多的话。

    所以,原本打算上前解围的夏子常站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被本国记者为难着的李秀哉,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着问题。

    所以,已经疲惫不堪的李秀哉挺直了后背,轻声却坚定的回答着记者的刁难。

    “不,我不这样觉得。”李秀哉淡淡的回答:“如果一定要评价的话,那也只能说,这一次,运气是站在李诚熏九段这一边的……。”

    “所以,您坚持认为,夏子常九段的实力是在韩国第一人之上了?李诚熏九段的胜利完全只是依靠运气?”因为愤怒,记者的声音几乎尖利起来。

    李秀哉沉默了一下,但他拒绝做出让步,所以他很轻声但是很坚定的回答:

    “是的,至少关于这一局,我是这样认为。最后的那枚隐藏的劫材,与其说是计算和谋划的结果,更像是一个意外。那里,并不像是李诚熏九段刻意制造出的劫材……”

    “作为前任的韩国第一人,您不觉得自己的可耻吗?您自己计算不出来,就可以这样污蔑李诚熏九段吗……”

    越来越多的人愤懑起来,超中心的那个人挤去,有人甚至伸出手来。李秀哉踉跄了一下,然后很快站直了,甚至被刚才站的更直。

    夏子常紧张的跨前一步,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幸好,在事态升级之前,朴立恒赶到了。在他的软硬兼施之下,激动的记者们慢慢散去了。

    只是,还是有几个顽固的家伙,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徒俩,冀望能抓到什么独家的新闻。

    所以,两造人马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子常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致意了。

    即使有了这样的吵闹,罗卿郁却一直在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着,显得有些厌厌欲睡。

    即使在朴立恒师徒迎面走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兴趣缺缺的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显得很是有些无精打采。

    但是,当那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自己的面孔的时候,秀哉分明感觉到了针扎一样的刺痛。

    只是,罗卿郁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和秀哉对视。以至于秀哉怀疑,那所感受到的潜意识里的恶意,也许是来自于自己的想像。

    两群人,方向相反,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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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涉江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动于大家的留言,特别是dyy211大人的长评

    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复,真是抱歉。

    年底,各类倒霉的事情一起袭来,几乎把人压垮。

    还好,在我低落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么温暖的留言。

    谢谢。

    也许过两天,不这么低落的时候,我会仔细的回复。但无论如何,谢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  晚八点,酒店房中。

    夏子常坐在床边,微微皱眉,视而不见身边团团转着催促他去洗澡的妖怪猪一只。

    “你就坐禅坐化了吧!”几次下来,终于怒了的妖怪猪愤愤然踢门进入浴室,自己洗去了。

    夏子常终于回过神来,无奈的看着被甩上的门,慢吞吞的高声说:“小猪别气啦!你慢慢洗,常哥有事,先出去一趟。”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于是他慢悠悠的出门了。一边晃晃悠悠的走,一边挠头思索着,看起来颇为伤脑筋的样子。

    终于,在某扇门口,他停了下来。

    挠挠头,轻轻的按下了门铃。

    长久的柔和音乐之后,王立浚湿漉漉的脑袋很不耐烦的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谁啊谁啊,大晚上的……诶哟,常哥,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夏子常说出话来,他已经嘻嘻哈哈的扑上来抱着就是一阵乱晃:“啊哈哈哈,常哥果然是是被猪哥的呼噜声吵出来了吧?”

    说着一把把门拉开,拖着夏子常的胳膊就要往进拽:“来来来,欢迎和小弟同床共枕,让小弟有机会一近芳泽……”

    在一个瞬间,夏子常兴起了臭揍某一混蛋然后转身就走的冲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真的在多管闲事。

    然而他只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回答:“别胡说,小猪洗澡呢!”

    “诶?”王立浚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苦相脸:“难办啊难办啊!常哥,我这里木有塑料鸭子赞助啊……”

    没有理他的东拉西扯,夏子常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惯于嬉笑怒骂的王立浚渐渐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打着哈哈,眼神飘忽的四下里乱瞟,就是不敢和面前的眼光对上。

    突然,他的眼神盯在夏子常背后的走廊上,微微一愕。

    “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夏子常转身,想看个究竟。

    还没等他看清,背后一阵大力袭来,扑得他几乎一个趔趄。踉踉跄跄三两步之后,王立浚已经抱着他的腰,下巴抵在肩膀上,不停的蹭来蹭去。

    “什么嘛!看起来有那么明显吗,搞得常哥都专门丢下小猪来安慰我……”王立浚一边蹭,嘀嘀咕咕的抱怨着撒娇。

    夏子常失笑,拍了拍抱在腰间的手:“起来起来啦!老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才不要!难得常哥把我看的比小猪还重,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嘴里嘀咕着,王立浚抱着夏子常的腰,把他推进了房间里。

    临关门前,他朝着走廊的某个角落轻轻的笑了笑。

    在那里,背光中有一个人,瘦的几乎融入到影子里,淡的如同似乎立刻可以消散的青烟。他就那样在一片阴影中一动不动的站着,安静的看着这边,没有什么表情。

    房间里,各自捧着一杯白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明明是夏天,但也许是空调开的太低的缘故,王立浚觉得自己要靠手里这杯水的热量才不至于被冻僵。

    所以,他开口,连声音也是闷闷的:“那,虽然早上说了那样的大话,但其实,我还是很害怕。”他顿了顿,仔细的打量着夏子常的脸。还好,没有他害怕见到的不屑,也没有他讨厌见到的同情。

    夏子常只是认真的听着,认真的看着他,除此以外,没什么别的。

    这让王立浚感到很舒服,于是,原本绷紧的人慢慢放松了。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实在不甘心,又是一个亚军!”

    他紧紧握住拳头,朝虚空中挥舞:“常哥,我真的不甘心!可我知道,现在这样的状态,我的赢面不大。我真的很害怕。

    好容易走到这个地步,我却怕了。真是,没出息……”

    抹了一把脸,王立浚苦笑:“对着那么拼命的小曾,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才得到的资格,就这么被白白的浪费掉。林老师问我,我怎么对得起小曾?”

    “常哥,你很看不起我对不对?”王立浚一口气喝完手中的水,带着一脸的挑衅看着眼前的人。

    夏子常忍不住笑了起来:“诶!就是这个表情,小王!保持住!”

    “……什么?”

    “我记得你刚到棋院的时候,就是这么嚣张跋扈的样子。谁都不服,谁都不理。当着我的面笑话我是万年老二,小猪是永远升不上七段的笨蛋……”

    “哎呀,常哥,”王立浚一下子红了脸,扑上去晃着他的胳膊:“那不是当年不懂事嘛!你不要记仇这么久啊……”

    夏子常呵呵的笑着,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我呢,其实是最没有资格笑话或者看不起你的一个人。就像你当年说的,我是万年的老二。每次总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输掉关键的比赛。”

    “常哥……”

    夏子常笑笑,不理王立浚的阻止,继续说下去:“现在回过头去看那些谱,说是半目的胜负,但其实就是必输的局。棋力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另一方面,或者害怕,或者着急,或者沉不住气,这样的心态,发生在我身上,很多很多次。所以,我才有那么多的亚军。你说,我有什么资格笑话小王你呢?”

    王立浚扭扭捏捏的踢他:“好啦,常哥,你别在我面前做检讨啦!反正,等我输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做……”

    “可是,我期待你赢啊,赢了以后笑话我永远的万年老二啊!这怎么办?”

    “哼!就知道你笑话我!”

    “没有,真的没有!”夏子常笑着:“很早以前,姚老师和我说过。超一流和一流之间,其实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距离”他用右手比了很窄的一个空隙:“可是,不悟的,终身也就不悟了。

    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去想,怎么算悟,怎么才能悟,可是始终不得其解。”

    “那么,常哥,这次你终于悟了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姚老师说的悟,但是至少我明白了一点——”

    看着王立浚好奇又稍微有点急切的目光,夏子常的身体微微前倾,他微笑着:“不应该太在意你的对手。”

    “……不在意,对手?”

    “嗯。不管怎么强大,对手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执子的一只手而已。棋,该怎样下,凭借的是棋理,而不是你的对手是谁。”

    王立浚侧着头,仔细的想着。半晌,终于一脸懵懂的抬起头来:“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到底怎么能做得到不在意对手呢?坐在你对面的,最终是活生生的人啊!难道不是要针对不同的对手,对症下药,才能赢吗?”

    夏子常笑笑:“我不能说你说的对还是不对。对于棋理,每个人的理解不同。也许,对棋理的理解并不是太阳那样唯一,而是像星星一样,有很多很多的答案,而它们都是对的。但是,只是对特定的人是对的……”

    所以,才需要每个人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中,独自去领悟。顿悟或者渐悟,找到属于适合自己的那条路,然后,走下去。

    “这样吗?”王立浚歪着头想了半天,最终不得其解,只是,心头的大石好像莫名其妙的松开了。于是,他笑嘻嘻的扑了上来,摇着夏子常:“常哥常哥,这么多大道理你都是和李诚熏下棋悟出来的哦?好了不起!”

    “也不是,一直断断续续的有在想。只是很多地方都想不通,就放在那里了。直到这次的五番棋……”

    “只是,在大优下被人翻盘,很可惜啊!”王立浚挠挠头:“那,常哥以后对李诚熏九段,也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嗯,大概是对自己的信心吧。刚刚输的那阵子还在纠结棋局,在看到底是哪一手出了问题,怎么就赢不了呢?可是,”夏子常轻轻的笑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看着窗外的阳光,我重新开始考虑那一局棋的时候,却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一旦跳出了一手一手的局部,从整个大局来看的时候,很多想了很久的问题,答案一下子就跳了出来。然后回过头再去看棋局,就会发现,李诚熏九段真是了不起的棋手。他下的真是好,这样的棋他都可以赢下来,计算力和胆量实在是惊人!

    可是,除此以外,我好像也下的不错嘛,能把这样的对手逼迫到这种地步……”

    王立浚专注的看着他,夏子常于是脸红了。他慌慌张张的挠头:“是不是有点厚脸皮?明明输了棋还在这里说大话……”

    王立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头。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夏子常站了起来,拍拍王立浚的肩膀:“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天的比赛……”

    “明天的比赛,常哥觉得我应该怎样去下?”王立浚突然打断了夏子常的告别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夏子常沉思了一下,低声沉吟着:“虽然说,不应该太介意对手。但是多了解一下李诚熏九段的特点,也许还是有用的……”

    于是,他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对面这张年轻的脸:“李诚熏九段的优点,是算路深而且快。他爱好直线的攻击。强在中盘而弱在序盘。大胆而且敏锐,很容易找到你的弱点。他的缺点在于没有办法保持局面的均衡,而且收官水准并不好。所以,他会和你对杀,会转换,会打劫,但是很不喜欢就地作活。而小王你,算路快而且力道大。你的序盘功夫在他之上。但你的缺点在于随手太多。对手很弱的时候,你的这个缺点可以凭借你的力气压过去。但是对这李诚熏,这样不行。所以,你也许需要控制一下比赛的节奏和你自己的力量……”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轻轻的笑了笑:“小王,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而常哥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能告诉你,李诚熏,并非无懈可击。你只要下出你最舒服的棋来,我不认为你比他差。”

    “……最舒服的棋吗?”看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王立浚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某种类似于刀锋锐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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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手足



    夏子常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是九点多钟。房间的床上却依然是空的。

    罗卿郁,似乎还在浴室里。

    心下一惊,夏子常慌忙冲向浴室,拳打脚踢,用力砸门。一边砸,一边高喊:“小猪小猪!你还在里边吗?你醒着吗?不舒服吗?……”

    浴室中,罗卿郁躺在浴缸里,手捂着额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充耳不闻门外的偌大动静。

    世界,被分成了两个。里边,静止到坏死;外面,喧闹至无力。

    这样,很好。

    这种微妙的平衡,很好。

    罗卿郁这样淡淡的想。

    正如罗卿郁的预计,五分钟后,并没有锁到很紧的门被撞开了,夏子常跌了进来。

    根本不顾自己撞的生疼的胳膊,他跌跌撞撞的冲到浴缸前。紧张到手发抖,他哆哆嗦嗦的想去掐浴缸里的一动不动的那人的人中。

    “常哥,我没事。别大惊小怪。”下一刻,罗卿郁懒洋洋的开口,拍开了他的手。

    一秒钟的错愕

    一秒钟的放心

    半秒钟的微笑

    然后,是冲天的怒火。

    夏子常撸着袖子想揍人:“你没事躺在这里不吱声吓人,很好玩吗?!水都冷了,还不赶紧爬起来!”

    依旧懒洋洋的笑着,罗卿郁看起来有点无赖:“起不来呀!走得太急,没带浴衣过来!”

    夏子常气结,一把抓过大浴巾,把浴缸里的家伙揪起来裹住。一边忙着一边骂:“小时候一起洗澡多少次了?你的头发还都是我帮你洗的呢!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现在在这里甲醇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着,看感冒了……”

    心下愤愤然,手下自然就有些粗鲁。不过,对此罗卿郁没什么大的意见,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嘴笑。

    “笑笑笑!看你明天鼻炎犯了还怎么笑?给我钻被子里去!我去给你拿我的睡衣!”夏子常把手里的光猪塞到被窝里,开始翻检自己的行李。

    罗卿郁笑嘻嘻的看着他忙活,也不制止,也不说话,只是转着眼珠,看着他团团转,笑得非常开心。

    夏子常恨恨,丢一件大睡袍到他被子上,自己进浴室洗澡去了。

    当他再出来的时候,小猪裹着他的睡衣正在床头灯下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书。湿漉漉的脑袋靠在枕头上,晕出了大片的水渍。

    = =

    转身回浴室拿出一条干毛巾,把他拉起来坐直,夏子常坐到了罗卿郁身后,细细的给他擦头发。

    他下手很轻,也很柔和,就如罗卿郁十六岁以前每一次洗澡之后。

    橙色的灯光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刻,时光似乎倒流。

    罗卿郁最终把书推到了一边,眯着眼睛,开始专心致志的享受别人的伺候。

    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夏子常忍不住笑了一下,一腔的怒气掉了一大半。

    顺手翻翻罗卿郁丢到一边的书,居然是一本《小逻辑》。

    夏子常黑线:“你千里迢迢跑过来,睡衣不带换洗不带,就带这么本神经的玩意儿?”

    罗卿郁笑了一下,伸个懒腰,慢吞吞的回答:“我本来还想带资本论,当时太急,没找到。”

    夏子常叹气,轻轻的把他耳朵里的水吸出来。

    “少看点吧,这种书啊……”他摇摇头,没说下去。

    罗卿郁笑而不答。

    就是看了这种书,才知道大多数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道理多数是用来骗人的。

    罗卿郁这样想。不过为了自己的耳朵清净,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满共一句话的事情,你过去和小王说这么久……”罗卿郁再开口的时候,语调里有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在无理取闹或者撒娇。

    夏子常手下一顿,然后喷笑:“你又知道啦?刚才就为这个闹别扭?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呢?”

    “哼!”罗卿郁发出一个鼻音,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不过就是‘跟-他-拖’三个字罢了!万年都改不了你的罗嗦病!”

    夏子常笑笑,没有争辩,继续忙他的擦头大业。

    罗卿郁因此觉得很无趣,咕里咕噜的自己没话找话说:“我昨天听了李诚熏的访谈哦。那家伙说,赢了这一场,他就可以代替李秀哉九段,继续压制你十年了……”

    “再压制我十年?”他背后,夏子常忍不住“噗哧”一乐:“真是了不起的想法!”

    “喂!这是别人的挑衅和战书啊!你要表现的义愤填膺一点好不好?”罗卿郁忍不住有点愤慨。

    “诶!”夏子常回答的云淡风清:“谁会去生这种没用的气啊!说说就管用的话,我还想压制秀哉十年呢。何况,我觉得他想达到他的目的的话,恐怕还要更多的努力才好。目前这样,不是太够!”

    “哼,信心很足嘛。”

    “嗯,是很足。我倒不是说,以后一定不会输给他这种大话。我的信心是,我以后也许还会输给他。但是,输多少次,我就要赢多少次回来。我有的,是这样的信心。至于说压制我十年……”

    夏子常笑笑,很淡:“他又不是秀哉……”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罗卿郁长长的冷笑了一声,想说什么,然后又咽了回去。顿了顿,他问:“常哥,你好像对李诚熏很不以为然啊!”

    “不!怎么会?”夏子常笑了起来:“他的确是目前三国最强的棋手。只是,我承认,我更看重秀哉。”

    “哼!偏袒!”

    看着莫名其妙又生起气来的妖怪猪,夏子常有些无奈的笑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明白什么?我明白的很!什么都不明白的是你这个白痴傻瓜烂好人!”一口气嚷嚷完,罗卿郁气得倒头就睡,蒙着头不想理人。

    “你又生什么气啊?”夏子常无可奈何的从他头下抽枕头:“湿的,你睡了明天又喊头疼!用我的吧……”

    “……那你用什么?”

    “脏衣服卷卷好了,反正明天又不是我上场。”

    ?

    看着从被子卷里伸出的那只扯着自己衣服胖手,夏子常挑挑眉毛。

    “跟我一起睡啦!枕头够宽……”瓮声瓮气的声音,很不情愿的从被子卷中传出。

    夏子常一下子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睡你的脏衣服去!”这是恼羞成怒的某妖猪。

    “晚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会儿都跑过半个地球了。”这是快活的跳上床同时揪着胖嘟嘟的脸蛋,欺负师弟的夏子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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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妖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考试季节,只能减缓速度了

    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七颗黄铜作的耳钉散乱的拜访在床头柜上,在晕黄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苍白而细长的手指随意拈起一颗来,眯着眼睛,映着灯光细细的看。

    良久,年轻的面孔笑了一下,照着镜子给自己细细的戴上。

    手法很熟练,动作却很慢。

    缓慢的如同一个仪式。

    每戴上一颗,镜子里年轻人的眼睛里好像就多出一份凌厉。

    当最后一颗耳钉也闪烁在耳骨上的时候,王立浚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的时候,所有的杀气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然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开来。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妖娆的少年。

    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被超大扣环的皮带松松扣在腰间,要掉不掉的样子。上衣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缝线和铆钉。

    处处开线,处处毛边。

    干燥的沙子一般的粗俗乃至粗鲁的装扮里,包裹着一张帅气到妖娆的脸。

    五颜六色的头发遮挡下,看不清他的眼神,黄铜的耳钉张扬而嚣张。

    最后再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他转身。

    锲而不舍的将手放在门铃上,夏子常有些不耐的看着腕上的手表。

    小猪哼哼唧唧的和小曾咬耳朵:“小王那厮,肯定是昨晚看球来着。现在赖床,害得我们这么多人等……”

    曾弦翔在深度怀疑之余,带着深深的鄙视: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在大赛前出妖蛾子的好不好?

    不过,他很谨慎,所以,只是小声的回答:“王师兄在洗手间没听……”

    他的话被打断了,房间的门慢慢的打开。

    然后,门外的三个人,一起听到了眼球落地的声音。

    接着,被自己的下巴砸到了脚背。

    = =|||||||||||||

    昨天进门的时候,还是学生装的禁欲系,一晚上过去就变成了颓废糜烂的朋克系。日本酒店这大变活人的戏法,不可谓不精彩。

    所以,三个人都被这精彩深深的感动了,一时转不动眼珠,也无法说话。

    罪魁祸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造成的局面,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说了一句“走吧!”就一马当先的向餐厅方向走去。

    可惜,下一秒钟揪在他耳朵上的大手,立刻让刚刚营造起来的酷造型破功——

    “你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打扮?世界大赛的决赛,你……”

    夏子常脸色铁青,一口气噎住,几乎喘不上来。

    “诶诶诶,常哥常哥,你手轻点,抓住耳钉了,”王立浚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哀叫着求饶:“疼疼疼疼……”

    ……

    ……

    小猪在一边,好心的替吓到呆掉小曾解释:“安心安心,他脑子没问题。刚来棋院的时候,他就是这德行。这不过是老病复发了,没大事……”

    那边,夏子常和王立浚的交涉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你这穿的都什么东西??赶紧,去穿身正常的衣服出来!”

    “不要!”

    “小王!!!”

    听着老好人近乎严厉的呵斥,王立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挺直了背,直直的盯向夏子常的眼睛:“常哥,我就要这样!”

    ?

    看着对方不解的样子,王立浚轻笑着低头:“虽然,衡姐说过,如果我头上的颜色再超过三种,她一定会打到我这辈子都不想长头发……”

    “但是,”他抬起头来,目光很坚定:“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要这样去下这一局。被打断腿也好,永远不能长头发也好。怎样都好,我还是选择以最舒服的方式去下这场棋……”

    这场,也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棋。

    这是我的战场。

    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谁也不许干涉我,谁也不要想指点我!

    我选择我最舒服的方式去进行我的战斗,不接受任何的建议,不遵守任何的规则。

    因为,我是王立浚。

    我是全中国最强的棋手!

    夏子常定定的看向他,最终,默默的收回了手。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的看向王立浚的手:“不许干扰比赛……”

    “这还用常哥特意说?”王立浚咧嘴笑了,他举起执子的右手给夏子常看——白皙、素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花里胡哨的左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可以了吧?”王立浚笑的得意洋洋。

    夏子常无力:“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有用,当然有用!”王立浚笑嘻嘻的扑上前来,保证夏子常的胳膊来回的晃:“常哥要是说不行,那我就以手腕为起点,再往上朴素三寸……”

    = =||||

    十点整,迎着记者们倒抽的冷气和闪光灯,王立浚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对局室。

    他的背后,曾弦翔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羡慕。

    罗卿郁在一边看着,笑了笑,走上前来。

    “曾弦翔,”他很少见的叫了自己师弟的全名:“你明白了以后你的目标了吗?”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即将没入一片闪亮中的身影,曾弦翔回头,用力的点点头。

    我的目标,就是那个冠军。

    总有一天,我会打倒所有的人,包括常哥,包括罗师兄,也包括你……。

    我会一步一步走向冠军的宝座。

    富士通杯的决赛五番棋,开始了。

    王立浚九段vs李诚熏九段

    中韩两国现任的第一人的再次重逢。

    两位力战派棋手的终极决斗,就此展开。

    此前的战绩,王立浚的成绩远远落后于李诚熏。

    他,会有任何的机会吗?

    即使这样的在服装上故弄玄虚,他真的可能会赢过强悍到可怕的李诚熏九段吗?

    种种的猜想混合成一片低迷的气压,在网络和现场的空气里乱窜。

    谨慎乐观的韩国,低迷悲观的中国和作壁上观的日本,三家之间微妙的平衡里,五番棋的首番,落子了。

    韩方的观局室里,朴立恒不时和自己的弟子低声讨论着什么,间或着,摆出几个变化来。不时,他会很担忧的看看李秀哉的脸色。

    连着几天以来,记者们持续不断的骚扰丝毫没有暂停的迹象,而李秀哉又总是不肯说出任何转寰的话来。

    于是,经过记者们匠心独具的剪裁之后,李秀哉自己的发言无不印证了他是一个心胸狭窄,不爱国家,崇洋媚外的人。

    骚扰-回应-曲解,在这个无限死循环中,事件,进一步的升级了。

    朴立恒现在几乎不敢放李秀哉独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酿出什么更糟糕的事件来。

    只是,他的担心在李秀哉那里,只怕只能是困扰和歉疚吧?

    秀哉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对因此而来的种种,他只是选择沉默的承受。

    只有一次,他好像带着特有的淡淡口气和自己说:“有时候,也还是会觉得厌烦的……”

    朴立恒悚然一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以秀哉的坚忍,这种程度的抱怨,只怕是他的极限了吧?

    而自己,似乎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以一种灰色的神态倔强的走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在再一次的走神后,朴立恒终于轻轻试探的问自己的弟子:“要不要,去中方观局室?我对林振玄先生的大局观一向很佩服……”

    李秀哉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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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欺负



    屏幕上,当执白的李诚熏刚刚在棋盘的右上角弈出大斜的时候,中方观局室里来了两位熟悉的客人。

    “秀哉?”夏子常愣了愣,然后笑着站起来向来人打招呼:“朴老师好!”

    朴老师没理会他的招呼,用眼刀和林老师开始互砍。

    李秀哉望天装看不见,夏子常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试图说点什么圆场。

    只是,赶在夏子常之前,曾弦翔推了推眼镜,站了起来。

    他微笑:“林老师,朴老师,你们慢慢聊。我和罗师兄还有常哥去外间吧,不打扰你们了!”

    “喂……”朴立恒忙忙的转头,想说点什么,却被慢悠悠晃过来的罗卿郁挡在了前头。

    罗小猪同学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朴老师,您请自便,这门很隔音的,想干什么都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 =+++

    想干什么都可以?

    我对着一根木头能干什么?能想干什么?能有什么可以干?

    虽然被称为老不休我也很有节操和品味的好不好?!

    抓狂到暴走的朴老师就这样错过了拦下这一群人的唯一机会。然后,就看着夏子常在频频回头和不停的“可是”声里,被两位师弟推出门去。

    自始至终,子常和秀哉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看着推推搡搡的一群人消失在门口,李秀哉垂眸,微微的低头。

    “秀哉……”朴立恒有点着急了,他上前一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低着头的秀哉,一句话都不说的秀哉,即使只是看着,也让他觉得难过,非常难过。只是,偏偏无从安慰起……

    “不嫌弃的话,李九段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摆一下这盘棋的走向呢?”林振玄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尴尬。

    朴立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对面坐着的那个讨厌的木头脸男人。

    定了定神,李秀哉轻轻的走了过去,坐在了林振玄的对面:“那么,请您指教了……”

    撇着嘴,朴立恒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了自己弟子的身边,和平生最讨厌的人一起观看着这一场硝烟弥漫的富士通……

    中方观局室,外间。

    “喂,你们两个,把朴老师和秀哉,就这样丢下,不是很没礼貌吗?”被师弟撕扯着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夏子常抗议着。

    他的身边,小曾推着眼镜笑眯眯的回答:“怎么会?给他们足够多的独处的时间,这才是最大的礼貌啊,常哥。”

    “呃?”

    “老人家间的恩怨,肯定不希望我们后辈在场嘛!”曾弦翔说的十分之肯定。

    “这样……吗?”夏子常半信半疑的发问:“那那那,那秀哉在里边不是也很不好吗?我去接他出来……”

    话音未落,他抱着突然抱着脚“嗷嗷”哀嚎起来:“小猪你干嘛踩我?”

    坐在他对面,罗卿郁哼唧着冷笑:“我看踩踩能不能把你踩聪明一点?他要是觉得不好,他自己不会走出来吗?要你鸡婆?还接出来?!你以为你新郎官去迎新娘子啊?”

    夏子常眼泪汪汪的盯着恶势力,敢怒不敢言。

    半晌,终于哼哼唧唧:“那,那就这样傻坐着啊?李诚熏刚刚不理小王左上角的试问手,直接就上了大斜,下面正着急上火呢……”

    罗卿郁斜着眼睛瞥他,夏子常忙忙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小猪于是冷哼一声,和曾弦翔嘀咕了一阵子,转头和夏子常说了声:“等着”,转头就冲进了内间。

    夏子常伸长了脖子,刚刚想跟进,却一下子被小曾压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曾弦翔还是笑的很温柔。

    可是听着他的话,夏子常却还是忍不住使劲打哆嗦。

    他说:“常哥啊,小猪刚才跺的很疼对不对?疼就不要动啦,不然小猪会觉得自己跺的太轻了,呆会再补上一脚就不好了……”

    在看似威胁的安慰or看似安慰的威胁声中,罗卿郁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内间。

    屋里的三个人都停下来看他,他却根本装没看见。

    不抬头,不说话,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四下里翻出一副棋枰,抱着闲置的棋钵放在上面,转身就出门去了。

    自始至终,完全当屋里的三个大活人是空气。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屋里年长的两位相视苦笑,为自己的不招人待见。

    只有李秀哉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只是很平板的指着棋盘,低声的自语:“很明显,现在是黑取实地,白取外势……”

    外间

    师兄弟三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嘻嘻哈哈的摆弄着黑白子。

    刚刚开始的时候,夏子常还会试图频频起身,不时试探着冲破两位师弟的包围圈。

    但是,随着棋局的深入,他渐渐沉迷,回头和欲言又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喂,这样太冒进了吧?难道不是应该先补一手吗?”他很不赞成的看着罗卿郁的下法,挪去一颗云子,然后在黑大块上补活。

    罗小猪挠挠头抗议:“太缓啦!不如干脆跟着他长,近身搏斗,看谁怕谁?”

    “那他要是这样一顶呢?”夏子常摆出自己的变化。

    “他顶你就倒扑啊,”摆着摆着,小猪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打吃嘛,把他的龙尾巴割下来!”

    看着他这天马行空的一手,一旁的曾弦翔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哦!”夏子常宠溺的笑笑,揉揉小猪的短毛:“再折腾下去,好好净活的棋都被你折腾成打劫活了!”

    罗卿郁不以为意的瞄着夏子常嘻嘻笑:“那就跟他打劫嘛!”

    曾弦翔笑着摇摇头,站了起来。

    他慢悠悠的晃到里间的门旁,礼貌周到的敲门,礼貌周到的进门,礼貌周到的打招呼,然后,瞄了一眼闭路,随后礼貌周到的出门。

    只是,最后,礼貌不甚周到的刻意把门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复杂!王师兄根本就没理李诚熏的大斜,他直接去取地了!”

    曾弦翔笑嘻嘻的一路冲回到沙发旁边,把一堆棋子抹掉,再一一摆上……

    “小王个猪头!居然避战!”罗卿郁在怒骂。

    “还好啦,哪里有你说那么严重,他虽然实地受损,但是取得了先手,可以在左上连走三手嘛!”夏子常很沉稳的说出自己的见解。

    “是啊,局势两分嘛!”小曾在插嘴。

    “算了吧!只要李诚熏在这里从轻处理,再来一大跳,你自己看看,是什么结果?”罗卿郁边说边摆,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

    ……

    “不错嘛,模样撑起来了”打量着局势,夏子常轻轻的笑:“所以,这个算是诱饵呢,还是邀请呢?”

    “不管是什么,小王要是再不打入可以直接去死了!”气哼哼的妖怪猪在发牢骚。

    ……

    ……

    ……

    喧哗的笑语,精妙的评价间杂着落子声,从那条小小的门缝迅速的传进内间。

    不时,就有谁出了错误,三人轰然大笑。

    嘲笑,推搡,急切的你争我抢的说话。

    一个变化没有摆完,下一个就又跳了出来。

    比起内间安静和高雅,外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世俗,但却快乐。

    一片遥远的喧嚣声里,内间的棋枰两侧,李秀哉和林振玄如木石般对坐,寂然无声的随着棋局的进展摆出一个又一个的变化来。

    充耳不闻,丝毫不受影响。

    朴立恒很想这样断定。

    但是,再看了几手秀哉的应答,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外间走去。

    可能的话,他实在不想看到如此平静无波的枯萎。

    这样的安静,让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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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荒凉



    富士通的决战室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华丽的一位决战者。

    在刻意压抑住的抽气声里,年轻的棋士带着桀骜和锋锐的笑容,大踏步的走进门来。

    他微笑着落座,然后中规中矩的向自己的对手行礼。

    李诚熏的脸色有些苍白,然而,却完全无损于本身固有的戾气。他就好像是永不入鞘的利刃,终年弥漫着冰冷的空气。

    扫了一眼自己的对手,他眼中瞬间划过的蔑视如刀锋般割在了王立浚的神经之上。

    剧烈的疼痛如冰冷的火焰,借由那目光点燃,然后猛烈撞击着,从某一个点迅即蔓延至全身。

    好疼。

    疼的,他下意识就想把身体缩成一团。

    疼的,他忍不住又回想起一次又一次惨烈的败局……。

    经由成功建立起来的自信乃至自负,也许是李诚熏除了鬼神一般的搏杀能力之外,另一件强悍的武器。

    在这种自负的支持之下,他肆意妄为!

    行人所不敢行,想人所不敢想。

    在如此强悍的气势之下,对手往往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路,早已被他押上了最惊险的思路,规规矩矩的跟着他危险的脚步起舞。

    然后,在棋局终结之前,精神已经枯萎……。

    只差那么一点点,王立浚也许在开局之前就先输出去一手棋。

    被无尽的痛楚推挤着跌向自卑的悬崖前的最后一秒钟,他命令自己直起腰来。蔑视着周身的疼痛,直起腰来,以最大的力气恶狠狠的迎头击向心中的那名为胆怯的怪兽。

    ……

    ……

    争斗的过程是如此难熬,漫长的让他以为,已是沧海桑田。然而,睁开眼睛却发现,也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瞬间。

    微笑着眯起眼睛,王立浚低头,头发斑驳的颜色轻轻的抖动,划出华丽的曲线。他抓起了手边棋钵里的一把白子,漂亮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对方。

    李诚熏,你很强。

    你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你并不是神佛,也非妖魔。

    纹枰之上,胜者为王。

    目光的猛烈的对砍之后,各自若无其事的分开了。

    李诚熏没有猜中,于是王立浚执黑先行。

    手执黑色的云子,略一沉吟,王立浚选择了在左右边盘获取实地的布局方式。于是,理所当然的,执白的李诚熏开始攫取外势。

    这样两位棋手的对局,注定是大开大阖跌宕起伏的。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仅仅平凡了不到数手,精力充沛的李诚熏迅即脱先。

    他不应左上的黑棋,而于右上角弈出大斜。

    大斜,又被称为大斜千变,最是复杂的一个定式。

    对于自己的算路和杀力具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李诚熏选择了最为复杂的大斜——他要让场面无限复杂化,方便自己乱中取事。

    也许是对此依然有忌惮,王立浚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少见的选择了比较保守的避战取实地的定式。

    如果是别人,也许就满足于大家各自铺地板各自经营的平静情形了。

    然而,李诚熏不是别人,接下来的行棋他明显,不依不饶的纠缠过来,搞得王立浚十分之束手束脚,整个布局的思路被打乱,显得十分不流畅。

    无奈之下,黑棋愤然反击。

    反击的效果是,实地受损,但是得到先手。

    这正中李诚熏的下怀。在这里,他从轻处理之后,立即大跳。至此,上方白阵巍峨而成。

    白阵既然张开,以王立浚个性岂有不应之理?

    想都不想,黑子立刻打入。

    随着这一颗深水炸弹的投入,昏天黑地的一场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李诚熏当然不会允许别人在他的模样里乱踢,何况在这里白棋原本就势厚。

    眼睁睁就见着白方高举着狼牙棒开始猛敲黑大块。

    先是一记尖顶,随即立刻镇住。

    这原本已经是非常过分的手段,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压迫着王立浚来就地作活。

    谁知道,他竟然是以此迷惑对手,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猛冲过去破坏了黑棋边上的一只眼。

    紧接着,下面的一手“挖”一手“断”出来,所有看棋的人有一半就想砸桌子了——这家伙,他竟然是□裸的想全歼打入的黑棋!

    罗卿郁“嘶嘶”的抽着气,牙疼一样哼唧着:“真TMD的狠!这厮胃口也够狠,他属鲸鱼的吗?”

    气呼呼的拍了一子在棋枰上,曾弦翔很不满的抗议:“罗师兄你不要光说风凉话啊!怎么办怎么办嘞?”

    “怎么办?”罗卿郁瞅着小曾坏笑:“凉拌!要不你对局室里放点煤气进去……”

    话音未落,已经被夏子常揪着耳朵教训了:“又在那里胡说八道!”

    罗卿郁“哎哎”的求着饶,曾弦翔“嘻嘻”的笑着看热闹。

    朴立恒走到外间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幕。他咳嗽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慢吞吞的走向这一堆坏家伙。

    看见来了人,夏子常慌忙放下揪着罗小猪耳朵的手,想要站起来打招呼。

    然而,比他要快,朴立恒走到沙发对面,把小曾踢开,拈起一粒云子拍到了棋枰上,然后看着对面的两人笑笑。

    夏子常愣了愣,低头去看棋。

    那一粒白子,正正的拍在了要害之处,眼看白棋就要合围,黑子大大不妙。

    小猪撇着嘴,随手就拍下了他的应对——这一手,是典型的乱上添乱之举。一片混乱里,到底是白杀黑,还是黑突围反镇白,倒也一时看不清楚。

    局势,两分。

    曾弦翔眼睛一亮,正准备说点什么。朴立恒却是诡诈的笑了一下,他问:“罗六段,你确定吗?刚才在闭路上看,王九段也是这么个应对,但是,你确定吗?”

    他的手若有若无的指向黑棋在盘面上纷繁复杂里的一点点薄味。

    难道……

    曾弦翔和夏子常一惊,默默垂头迅速的计算。

    只有罗小猪抽抽鼻子,一脸的鄙视:“朴老师,你省省吧!折腾那里,黑快一气,直接就杀黑了。”

    夏子常也算清楚了,他抿着嘴笑了起来:“几乎被骗过去了……”

    看着依旧不明所以的曾弦翔,他一边笑一边摆了出来:“我们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最简单的收气……”

    看着低头慢慢摆棋的夏子常和一脸恍然大悟笑着看棋的曾弦翔,朴立恒压低声音,用只有罗卿郁和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开口:“小子,你差不多一点啊!要不要这么欺负我们家秀哉啊?”

    罗卿郁冷哼,也是低声的回答:“就是要!怎么样?”

    “喂!你……”

    不等他说完,罗小猪突然提高了声音,用韩语很流利的背诵:“……‘所以,你看,我愿意你和你一辈子坐在棋枰两侧,用我能想到最残酷的手法对你进行屠龙。我想,这就是爱吧……’”

    “太变态了吧!”

    正在仔细看棋的小曾被冷不丁这么一刺激,立刻蹦起来,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抗议:“罗师兄,你又看了什么恶心书啊??你这样很容易少年儿童的正确三观形成你知道吗?”

    “哦?”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脸涨的通红目瞪口呆的朴立恒,罗小猪懒洋洋的回答:“你别随便下定义啊,小曾!这可是我从姚老师的私藏里翻出来的我的韩语入门书啊……”

    夏子常很不赞成的摇摇头,摸摸他的头发:“小猪啊,小曾说的对,这么奇怪的书,还是少看点吧!这哪里是爱嘛?听起来简直像电视上说的美国那个变态杀手嘛,爱你所以把你的头砍下来收藏起来……”

    罗小猪忍笑忍到肚子疼,还要一本正经的回嘴:“好啦!我知道啦!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谁知道姚老师那么小心收藏起来的东西,会是这种……”

    “那还不是你偷偷开姚老师的柜子来着?”宠溺的弹了他脑门一下,夏子常摇摇头,低头继续和小曾去讨论棋局去了。

    剩下满脸通红的朴立恒和一脸窃笑的罗卿郁眼神对劈。

    结果,自然是朴老师完败。他悻悻然的说了一句:“算你狠……”

    过了一阵子,在小猪的斜睨里,又红着脸期期艾艾的问:“喂,小子,你刚才说,他是小心收藏起来的……”

    罗卿郁终于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倒在夏子常怀里。

    “喂!”朴立恒气急败坏中……

    嬉笑声,落子声,夹杂着朴立恒的笑骂,一点不落的传入了里间。

    落子的手,于是顿了顿。

    片刻后,那云子还是落了下去,完全应对无误。

    只是,对手却迟迟不应。

    秀哉很迷惑的抬头,于是看见了林振玄眼里一闪而过的类似怜悯。

    我居然可怜到了这种地步了呢!他在内心轻声的这样嘲笑自己。然后,坐直了腰,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了回去。

    不远处欢声笑语里,默默静坐着对视的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一片广袤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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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重剑



    “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良久的对视后,林振玄摇摇头,错开了目光。这并不是认输,他只是突然心软,不忍心眼前的年轻人一再一再的自我逼迫。

    所以,他只是低低的说:“觉得陪我这个老头子觉得无聊的话,去外间吧!没关系的。”

    李秀哉迷惑了一下,然后试图礼貌的微笑一下,谢谢对方的体贴。然而,他只是低下头去,轻轻的回答:“不,不用了。在这里看局势更及时一些。”

    林振玄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和李秀哉一起扭头看向闭路。

    闭路里,棋盘上现在已经是硝烟弥漫。

    双方数块大龙纠缠一起,胜负俨然在此一决。

    面对李诚熏无理的合围之举,王立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黑棋以一种几乎野蛮的方式,开始往外猛冲。

    对此,李诚熏选择了毫不留情的镇压——能挡就挡,能断就断!

    步步都是最严厉的手段。李诚熏行棋的苛烈,在此可见一斑。

    在这种恐怖的力度之下王立浚的黑棋的出逃之旅看起来跌跌撞撞,十分之窘迫。

    林振玄看着,轻轻叹气:“小王看起来好像不妙,李九段认为呢?”

    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李秀哉很轻的摇摇头:“我以为胜负还早。诚熏或许有优势,但把优势化成胜势,在王立浚九段的力量之下,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言语之间,白棋已经成功的将黑棋捂在了里边。

    黑大龙,好像已经没什么出路了……

    “所以,你还是坚持你的看法吗?李九段?”林振玄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并没有转头。只是,声音里隐隐有笑意。

    秀哉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真是坏心眼啊,林老师。”

    他的手指指向了棋盘上的某处:“您不至于对自己的弟子这么没信心吧?”

    林振玄终于,也微微的笑了起来。悠然的捧起茶杯来,心气平和的看着屏幕。

    胜负,还早呢……

    现在的局势是,白棋虽然成功的将黑棋封在了里边。但是,白棋自己本身外围太薄,断点甚多,可供利用之处不少。

    王立浚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反击机会,就见他高高举刀四下里乱戳,搅得局势一片乱七八糟。

    然后,在一片混沌里,他先是一挖,随即断然开劫!

    这个次序,在观局室里被罗卿郁大大拍手叫好。他很是心悦诚服的赞叹着:“小王这家伙,真是厉害啊!”

    诚如此言,通观全盘,这是黑棋最好的反击机会。

    此劫一开,黑棋进可以攻中腹的白大龙,退可以出逃上方自己的龙。无论如何,都是个不会亏的结果。

    王立浚的机会把握不可谓不巧妙。

    但是,李诚熏对此显然另有想法。他此后的下法被人戏称为“满盘小刀子乱飞”。

    明明知道前方是对方撒下的大网,却根本丝毫不做后退,乱丢飞刀,硬生生的把对方的鱼网割破,然后在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这,是李诚熏的个性。

    这,是李诚熏独有的下法。

    于是,在一场王立浚主动挑起的劫争中,李诚熏的白棋将右上的黑棋大块全部吃进。这一下子,实地收获大大。

    白棋的胜利,似乎在望了……

    在你主动挑起的战斗里,你的对手大大得利,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几乎是胜券在握了。

    你之前对他的成绩差到不行。

    你之前有大优之下被他翻盘n多次的记录。

    现在,你已处在了绝对劣势。

    你,该怎么办?

    你,真的赢得了这个人吗?

    真的有赢的可能吗?

    凡此种种,大概是在这种情景之下最常见也最合理的心情吧?

    然而,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动摇,这棋,也就不用再下了。

    千头万绪之下,若不能心境若不能澄明无垢,那么在输给对手之前,其实你已经输给自己。

    而王立浚,你会怎样呢?

    在冲进内间观局的小曾的屏息凝视之下,王立浚的手,慢慢的落下。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很坚定的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然后,小曾笑着冲了出去。

    在刚才那一场黑棋落了下风的劫争之中,白棋唯一的隐忧是,为了吃净黑棋,白棋所付出的代价——中腹白棋大块成为受攻目标。

    消劫之后,黑棋先手在握。

    完全不为刚才的失败所动,提通白两子逃出大龙的王立浚很严厉的对中腹白大龙展开了猛攻,毫不迟疑,毫不手软!

    一战,败!

    那么,就再战!

    我站在这里,只要一息尚存,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一定会战斗到底。

    也许,我会死于斗争,但绝不会后退!

    这是面对公认最强大的中盘厮杀者的李诚熏,作为中国第一人的王立浚给出的答案。

    这一子落下,罗卿郁立刻笑了出来,他揉着鼻子,一边和朴立恒拆局,一边和夏子常笑:“小王真是老实人,杀个棋都先要告诉你一声!他对面那个,可比他阴多了!”

    “喂喂,怎么说话呢?”朴立恒很是不满:“我们诚熏也是力战派好不好?怎么就阴险了?”

    比阴险,谁阴得过你?完全无视自己被称为“柔风快枪”,同样也是以阴险起家的朴老师,在内心如此腹诽着。

    罗卿郁懒洋洋的回答:“朴老师,您家那个虽然也是力战派,不过是个喜欢乱扔暗器的力战派,那是刺客。不比我家小王,那可是堂堂正正,王者之师……”

    说着说着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杀起棋来那步骤,一板一眼的,简直跟教科书似的……”

    曾弦翔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谁说不是。可是,你明明知道他要砍你了,可你就是拿他没办法!他就是力气比你大……”

    夏子常挠挠头,突然蹦出一句:“玄铁重剑?所以,杨过?”

    曾弦翔忍笑加了一句:“过儿哥哥,拜托你赶紧拿下你对面的小龙女吧!”

    于是,三个人一起笑倒在沙发上。留着朴立恒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

    王立浚在对杀中的嗅觉和天赋,基本上少有人可以与之匹敌。

    即使罗卿郁,如果是堂堂正正对杀,十次倒有九次半是要败到惨不忍睹的。

    他在杀棋之际,大开大阖,气势极为惊人。

    算路既深,力度又大,偏偏是用的又是非常学院派的下法。跟他对局之际,对手往往只好一边苦笑,一边看着他提子。

    所以,罗卿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和他对杀,一般会选择绕到他背后去丢一堆小刀子,赢就赢,不赢就算拉倒。

    不过,考虑到王立浚的算路能力,能绕到他背后去,这个难度其实不比在对杀里赢他难度小。这是题外话了。

    闭路上,杨过和小龙女的对掐,现在进行到了让人见之掩面的程度。

    王立浚固然是处处下死手,李诚熏也是宁折不弯。

    在王立浚的威风八面的玄铁重剑攻击之下,李诚熏虽然腾挪的极为狼狈。但却在处理中腹大龙的时候,居然还不忘趁机将黑棋外围断开,以攻对攻!

    数十手下来,双方终于形成超难解对杀!

    在这乱七八糟的环境里,两人越下越慢,惟恐一个不查就中了对方的刀。

    到了这个地步,些许的失误就是无可挽回的致命失败。

    然而,再漫长的厮杀也有结束的时候。

    在一场血流满地日月无光的绞杀之后,李诚熏带着一半的白大龙仓皇出逃。

    王立浚,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从开局以来一直一边倒的不利局势,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细棋!

    到了这个地步,胜负眼看只能靠着双方拼官子了。这二位的官子,其实都不值得怎么夸奖。

    “所以,是要比谁不那么烂吗?”罗卿郁的一句,惹得满堂大笑。

    然而,笑声还未落,所有的人都噎住了。

    王立浚,再次挑起了劫争!

    他不肯平静的收官。

    以一种山河为之变色的力度,王立浚以最强手在原本折腾余地已经不大的棋盘上,再次开劫。

    在最后的收官阶段,以胜负为赌,最后的一场劫争!

    事后看来,王立浚的开劫,并不能算是多么好的选择。如果更过分一点来说,这简直像是在替人走棋!

    因为这一场劫争中,李诚熏的所得远远大于王立浚。

    数十手天昏地暗的攻防战后,王立浚提走了白棋在中腹的十六子,然而,李诚熏的凌厉攻势却让他在左下大大得利了。

    情势,开始向李诚熏的方向倾斜。

    王立浚停了下来。

    观局室的内外,都是一片寂静。

    大家静静的等待,等待着他的应手。

    四十分钟后,王立浚动了。

    196手——“挤”。

    四下里一片哗然——实在是太笨拙的一手!笨拙的简直不像是一流高手的棋!

    是出了勺子吗?

    还是,王立浚九段在找台阶认输?

    曾弦翔瞬间变色,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向外间。随着他的摆出,朴立恒渐渐喜形于色:

    胜负,就要出来了!

    夏子常却若有所思的盯着,然后抬头看向身边的小猪。

    正好罗卿郁也抬头看过来,两个人于是相视一笑,隐隐有一丝心照不宣的狡滑。

    里间,李秀哉皱着眉头盯着屏幕。良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向林振玄微微点头行礼:“王立浚九段真是了不起的棋手。恭喜了……”

    林振玄有些不明白的抬头:“你的意思是?”

    没有等李秀哉回答,屏幕上的王立浚用行动替自己的老师解答了疑惑。

    黑棋一路大飞收官,然后又是一路爬。

    白棋迫不得已,只好拦住。

    在这里,黑棋的诡异刀锋终于显示了出来,借着刚才的一挤,黑棋并没有照常规连回,他开始打吃!并借此,一口气冲进了白空!

    李诚熏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当然可以切断冲入的黑子,但是,白棋的大龙在此逼迫之下,已经无力回天了。

    王立浚,诡异的给自己的大龙延了一气。

    于是,黑,快一气,杀白!

    棋局,到此结束。

    富士通决赛五番棋第一番,黑,中盘胜!

    王立浚的正派重剑突然在中规中矩的招式之下,挥出了最不合常理的一招,砍断了李诚熏的邪派匕首。

    除了最后的妙手,这局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也许是王立浚通盘的积极主动。即使在几乎完全绝望的状况下,他也绝对没有放弃战斗。

    于是,他等到了他一击必杀的机会。

    在战斗中战胜了原本以肉搏见长的李诚熏。

    复盘,并没有进行多久,李诚熏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于是,双方只是在终于的变化处交换了几手,就停了下来。

    记者于是一拥而入,开始对两人进行四面八方的拍照。

    一地的喧嚣里,王立浚轻轻的向李诚熏的方向凑了凑,嘴唇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然后,李诚熏的愤怒如利刃般从眼中射了出来。

    “所以,”王立浚轻轻的笑着,非常蹩脚的韩语发音,但并不影响李诚熏的理解。他微笑着说:“所以,没有了李秀哉九段的精心指点,你连棋都不会下了吗,李诚熏九段?想压制常哥十年?你先想想怎么避免被我压制十年吧……”

    看着李诚熏惨白的脸色,王立浚傲慢的推枰而起,耸耸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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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访谈



    观局室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缝,挤进一颗五颜六色的脑袋,很是哈皮的叫着:“哟哟!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我赢了哟!完胜!”

    王立浚双手举着“V”字形,“嗷嗷”叫着,堵在门口,喜滋滋的炫耀着。

    ……

    ……

    屋子里,一片安静。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连理所当然有的欢呼和夸奖都没有。

    曾弦翔和朴立恒在拆局,夏子常捧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只有罗卿郁露齿一笑,朝他勾勾手指:“小王,进来慢慢说!”

    王立浚一个哆嗦,突然觉得不妙。只是,小猪多年淫威之下,他的身体比头脑先服从了命令。小猪的话音刚落,王立浚人已经站在屋子中央。

    回头看时,退路已经被切断了。

    曾弦翔捏着拳头,微笑着慢慢一步一步行来:“下得不错嘛!嗯?”

    “我我我我我……”没等他“我”完,罗小猪和曾小胖已经一前一后扑将上来,一顿暴扁。

    “除了最后那手‘挤’你自己说你全盘哪里下得能看?!”

    “呸!好好的收官你不收,打的什么烂劫?吓唬我们很好玩是吧?!”

    “一开始不拖着那厮打架,你哆哆嗦嗦的抢的什么实地?就那点胆子你也别下棋了,回去绣花吧!”

    “自己开劫还能被人砍掉大块,你怎么不去死啊!”

    可怜的王立浚,欲哭无泪,欲辩无由,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一边逃一边求饶:“我我我,我那不是要有个适应期吗?我不是赢了吗你们还要怎么样?小曾你绝对是挟私报复!朴老师关你什么事啊?你为什么也要来凑热闹啊啊啊啊……”

    扑上来打太平拳的朴老师诡诈一笑,手下不停,嘴里飙着怪腔怪调的中文:“那是当然是因为,我们诚熏的恨啊……”

    一片混乱里,有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李秀哉默默的看着打成一团的一群人中,玩得兴高采烈的老师。

    如果可以选择,老师大概更喜欢罗卿郁六段这样活泼而天才的弟子吧?他这样想。

    心下就有些空空荡荡的。

    看他出来,夏子常忙忙的放下茶杯,笑着准备凑上来说两句。

    原本打人打的正高兴的两人,这时却突然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曾弦翔撒手,罗卿郁则一脚踢在王立浚屁股上,踢的他踉踉跄跄向前连滚带爬而去。

    王立浚借着这一踢之力,扑上前去抱住刚刚从沙发上站起的夏子常的腰,一下子又把他压回到沙发上。

    夏子常一口气没缓过来,几乎噎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王立浚在耳朵边哭喊起来:

    “包大人,为民女做主啊,民女冤枉啊~~~~~”

    = =||||||

    沸反盈天之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夏子常,最终只看到了默默离去的李秀哉的背影……

    ===========================================================================

    “感觉,有点不大对啊?”王立浚歪着脑袋深邃的思考着,旋即哀嚎:“嗷,小曾你下手轻点,疼……”

    他背后,曾弦翔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反省意思的去处理下一块青紫。

    现在是晚上八点,这里是王立浚的单人房。

    由于王立浚是决赛选手,夏子常坚持让他住一个单间,避免别人打扰到他。

    只是,在五番棋的首番结束的这个晚上,出于某种原因,惹是生非三人组又齐齐在这里集合了。

    可怜的决赛选手因为白天的时候被痛打,正在凶手之一的帮助下,痛苦疗伤中。

    至于凶手之二,现在正在床边歪着,嘴里叼着一块绿豆糕,依旧在翻他那本《小逻辑》。

    王立浚坐在另一边,在红花油的味道辛辣气味里龇牙咧嘴。

    旋即,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他很苦恼的挠挠头,踢了踢脚边的人:“我说,我们是不是玩的有点过了?你看白天李秀哉九段的脸了没有……”

    完全苍白到没有血色的面孔,面无表情之下,是让人战栗的空白。

    这样的空白,让王立浚开始动摇。

    罗卿郁“啪”的合上书,冷冷的笑:“继常哥之后,你也圣母了?”

    “喂,你找打架?”王立浚的口气算不上很好。

    冷嗤一声,罗卿郁把手里的点心袋子和厚书随手一扔,站了起来:“知道你不懂韩语。”

    “呸!”王立浚怒:“我是不懂韩语没错,可是李诚熏的访谈,小曾可是一字一句的翻译给我听了的!不是只有你才有脾气!”

    “你有脾气,你脾气在哪儿呢?!你既然听了,现在还说这种话?你忘了那天常哥在房间里躺着半死不活的时候,那家伙在采访里说了什么?”

    王立浚沉默了。

    那一天——

    那一天,三个人像雏鸟一样挤成一团,瞪大了眼睛看着房间里灯光也驱不走的黑暗。电视被打开着,里边的笑闹只使房间里显得更加寂静不堪。

    谁也没有说话。

    在走廊的另一端,他们的大哥生死未卜。

    而他们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没有人问候,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关心……

    一片荒寂之中,时针“滴答滴答”不紧不慢的走着,时间就这样悄悄的流逝……

    那个访谈就是在这时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电视上,半决赛的胜利者志得意满的笑着:“虽然中途出了一点问题,但是,还是有惊无险的拿下了这一局。”

    “实力和运气之外,我其实非常想感谢一个人。”电视里的年轻人看向摄像头,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某种类似羞涩的表情。

    “李秀哉九段,非常感谢战前您给我的精心指导。由于您这么慷慨而不藏私的指点,我才能顺利打败对手。请您放心,我一定拿下这个冠军的!除此以外,我会秉承您的意志,在下一个十年继续压制夏子常九段。谢谢!”

    在同声传译结束的下一刻,王立浚抓起手边的杯子砸到了地上。

    曾弦翔脸色发白,胖胖的脸上,有着深重的恶意:“居然是他……”

    只有罗卿郁,反倒笑了起来:“常哥常哥,你起来看看,这就是你一辈子的对手,一生的朋友!真是了不起的友情……”

    三个人,没有任何预谋,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但是,各自决定了要做的同样的事。

    ……

    …………

    ===========================================================================

    “喂,小猪,”最终哼哼唧唧先来求和的,当然是王立浚。

    他踢踢身旁的某只,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吧,肯定是会砍死那个说风凉话的小子的。但是,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李秀哉九段,真的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来吗?什么代替,压制十年的,不像李九段一向的为人啊。万一被错怪了,李九段也就太可怜了吧?”

    罗卿郁冷哼一声:“他可怜,常哥就不可怜?被人拿秒表赢一局,然后再被最好的朋友在背后阴一局。到手的冠军就这么飞了!回国后,又得去看那群烂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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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破阵子 布局



    王立浚沉默了。

    承担了那么多的一个人,在回国以后又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他已经不敢去想。

    那个人,只是想微笑着下棋而已。

    这个愿望很过分吗?为什么就这么难的实现?

    来自对手的,来自己方的,种种的恶意和蔑视,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迎面而来。要有多勇敢,才能不至于被打倒?

    他就那样笑着,站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前面,替他们挡着这险恶的江湖风浪。不诉苦,不抱怨,不愤怒,也不哭泣。

    就好像,从来也不会受伤。

    在他们跌倒的时候,总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扶持。当他们难过的时候,总有一个瘦弱但却可靠的肩膀可以依靠。

    夏子常,只是一径微笑着。

    可是,有谁在意过他的想法呢?

    他连想哭的时候,也是只能笑的……

    良久的沉默后,王立浚再开口的时候,口气已经是云淡风清:“李秀哉九段受伤的话,常哥会难过。”

    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循循善诱。他只是很平板的叙述出一个事实。

    曾弦翔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垂下了眼睛。

    罗卿郁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王立浚于是仰头看着天花板:“想欺负到李秀哉九段,也不算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只是,成功了又怎么样呢?最后善后的还不是常哥……”

    ……

    ……

    ……

    胖胖的手指伸了出来,带着指点天下的气势:“小曾……”

    曾弦翔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一步:“到!”

    “揍他!”

    简明扼要的命令瞬间就被执行了。王立浚于是又开始“嗷嗷”惨叫着满床乱爬。

    “小猪,我说实话你也要打!”

    曾弦翔一边痛快淋漓的报私仇,一边暗想:“就因为是实话才要打!实话可不怎么好听,尤其是让自己不爽却无法辩驳的实话……”

    “所以说,下一步怎么办嘞?”殴打过后,被殴至伤上加伤的王立浚,现在趴在床上,做死狗状,奄奄一息的问自家老大。

    “凉拌!”罗卿郁明显不爽,掏出一块桃酥恶狠狠的咬下去。

    “喂……”

    “你以为我为啥在这里?这么大的对局,居然让我来陪着你复盘,自己说是头疼。哼!个没出息家伙!脸都被他丢尽了!”

    “你是说?”和曾弦翔对了一下眼神,王立浚眼睛一亮,立刻很high的一跃而起:“哦呵呵呵呵,常哥不愧为常哥啊。上次是跳水池,这次该不会要去跳东京塔吧?啊啊啊啊啊,我要去看热闹啊,小曾你别拦我……”

    小曾推了推眼镜,很和善的微笑:“应该不会去那么远,我刚才不小心,把常哥钱包和护照拿来了……”

    = =|||||||||

    ……

    ……

    有时候王立浚怀疑,也许必要的时候宁可得罪小猪也不要去碰眼前这尊笑眯眯的菩萨。

    不理他的腹诽,曾弦翔微笑着问自家的本家师兄:“什么都不干去看热闹可以吗?”

    罗小猪的口气不算好:“有什么不可以?就让那猪头被朴老师捉奸在床被李诚熏暴打致死被林八段做成牌子放到李秀哉家里的祠堂当第多少代的李门常氏去好了!那么不争气,我理他去死!”

    听着自家老大的预测,王立浚先是兴奋到眼睛发光,随后举手提出严正抗议:“捉奸在床也是应该被我们捉奸在床!肥水不留外人田,坚决抗议让外人吃常哥的豆腐!”

    歪着头想了半天,仔细的权衡着利弊得失,最终,妖怪猪终于不情愿的哼唧了一声,对自家的小曾师弟说:“去!拿纸笔来!”

    “现在可以确定的事情是,某烂人现在住在‘枫苑’”

    三只脑袋碰在一起,一只胖嘟嘟的手在白纸上画出一个方块来,在上面像模像样的画了一只肥嘟嘟的猪头。曾弦翔和王立浚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他那位朋友,住在玄之院。”又一个方块出现在纸的另一端,上面标一“个”李字。挠挠头,又备注一个“大”。

    “从这里,”铅笔点了点猪头所在的方框,“到这里,一共有三条路。但是天黑后可能走的,只有靠池塘的这一条。因为有路灯……”

    线出现在方块之间,其中一条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对喔,虽然从来没说出来,”曾弦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常哥其实很怕黑的……”

    很钦佩的看了对方一眼,暗暗赞叹对方资料收集翔实,罗卿郁继续下去:“但是现在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李诚熏那厮以及朴老师,他们如果想去玄之院的话,最近最快的也是湖边这条路,这给我们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看看不解的两人,罗卿郁有些焦躁的抓抓头发:“原本嘞,我们把那猪头护送进玄之院,然后蹲在门口,准备捉奸的同时围点打援就可以了。不管谁跑过来搅局,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打死一双,然后直接丢到旁边的湖里去就行了。可是现在,你们看看……”

    他在图纸上填了两个方块,各自标上名称。

    “这两只无论哪一个,到玄之院的距离都比枫苑近!在路上狭路相逢的可能性,以及先下手为强占住萝卜坑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猪头几乎没什么机会和他那朋友独处。”

    遭遇过荷花事件的小曾小王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不愧是棋院天分最高的人啊,想事情真是全面而深入……。

    “所以,对于主力部队的有勇无谋的深入,我方部队是绝不能只靠侧面掩护来进行援助的。这远远不够!”罗卿郁很有大将风范的一挥手:“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师弟二人颇为捧场的“啪啪”鼓起掌来,罗卿郁拔剑环顾,一股浓厚自豪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于是,他兴致勃勃的开始指挥。

    “如果再考虑到随时可能来搅局的不定因素,林八段也必须在开局阶段立刻被搞定!”

    “喂!”王立浚一脸晦气:“好好叫林老师!再乱叫我和你翻脸哦!”

    罗卿郁冷哼一声,装没听见,埋头继续进行他的布局大业:“因此,我们三人必须分头行动。力争在晚上八点之前,在他们各自的住处搞定他们!所以——”

    “第一路军,负责人,王立浚,搞定林八段!”

    王立浚死命翻着白眼,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扑上去掐架的**。

    “第二路军,小曾,去搞定朴立恒老师!”

    对此,小曾提出抗议:“为啥是我?我和朴老师又没啥交情……”

    罗卿郁的回答是:“因为你韩语好!”

    曾弦翔继续抗议:“那你去不是更好。”

    罗卿郁于是眯着眼睛笑:“那好,你去搞定李诚熏那傻缺!”

    曾弦翔于是不说话了——搞定朴老师,难度比搞定李诚熏还是要小很多的。

    但是王立浚对此却还是有不解:“为啥一定要搞定?大家一起看热闹不好吗?”

    曾弦翔和罗卿郁于是异口同声的骂了出来:

    “废话!朴老师那么三八,你觉得他能保守秘密吗?”

    “我们辛辛苦苦抓拍的奸情照搞不好随便就被他捅给媒体的阿猫阿狗或者哪个老熟人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史称“七月变态之旅”的行动,就这样完成了策划部署。

    什么都不知道的夏子常九段,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时,完全不知道为了他和某人的独处,背后凝结着怎样智慧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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