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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19局:珍珑棋局3



    放弃?顾师晨的一手,让允墨的黑子起码失去五子以上,不救吗?这时候允墨反而在右上下子,不是又让黑子落入早就布好的陷阱?

    这时候彩霞慢慢隐入渐灰的天际,自有小仆上前点上烛火,罩上淡黄色的灯笼。年轻人抬头,无意中看见专著在棋面的小孩子,垂下的眼睫毛扇子般不停地微微振动着,淡黄色的烛火忽闪忽闪,把那精致的小脸映照得如玉般的明润。

    本来年轻人对谁输谁赢不是很在意,这时候却希望小孩子别输得太惨,手臂环上了顾师晨的细腰,附在耳朵上轻声说,“师晨,人家还是孩子,你别下手太狠了。”

    顾师晨被这一抱身体酥软了大半,半恼怒半嗔怪的瞪了年轻人一眼,眉目间风情万种。

    刑远刚学围棋才几个月,对目前的棋局根本看不出好坏来,只是小小的心灵里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家的墨儿是不会输的。这么一想,十分不满年轻人明显小看允墨的言词,更是鄙视两人不堪入目的当众**,悻悻地冷哼一声。

    允墨专著在棋面上,根本看不出在场几人的心思变化,再下十来子,都是东一子西一子没有章法乱下,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己方黑子陷入的困境,也没有觉察到白子步步进逼下的威胁。

    年轻人觉得小孩异常专著的眼神特别地吸引,视线不由得又回到允墨身上,越看越觉得小孩子那双眼睛墨黑墨黑的,暗藏着不象普通小孩一般的忧郁,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被关在小小的一双眼睛里,无波无澜,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力把自己慢慢引入那一汪的死水中……

    心底深处又传来一丝异常的悸动,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年轻人不禁嘲笑自己,自诩身边绝色佳人如云,现在居然会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动情,这是哪的事啊?搂紧顾师晨的腰,心思却为自己突然其来的情绪而震撼,忽然感觉到手上触摸的肌肤一颤,隈在怀里的顾师晨稍微离开一点,坐正。

    转头看向棋面,局势已经大变。棋面豁然开朗,黑子送了对方五子,却让中间让出大片的空间,而现在原以为乱下的黑子却占据左上角,和右上几个棋子遥遥呼应,隐隐约约有成龙的气势。治弧法?这小孩子怎么会运用得如此纯熟而让顾师晨完全没有防范?

    细看棋面,再慢慢把过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年轻人隐隐约约明白了。

    允墨先是用普通的应对让顾师晨松懈下来,连下几个关键的子,垫下反攻的基础,然后再送出五子清空中腹,让黑子的反攻有了足够的空间,接下来装成失败前的溃败在四处落下十来子,最后,把这些子连接在一起,原来白子的优势就这么一步一步被销弱。

    接下来,黑白双方势力均衡,就看最后阶段各人的官子能力决定胜负。越到后面双方竞争越是激烈,顾师晨拼命想阻止左上黑色大龙的形成,而小孩子又连下几手妙棋,顾师晨顾此失彼,其它地盘纷纷被插进黑色的小点。

    年轻人舒了口气,不用看到最后,这局是叫允墨的小孩子赢了。

    前面惊人大胆的举动,后面精密细致的设计布局,再加上小孩子绝对强悍的官子能力,顾师晨完全跟着对方的节奏,最后数子,黑子以三子获胜。

    “我叫卫潋。”年轻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我叫墨,排行九。”奇怪的小孩没有胜利的兴奋,顿了一会,又说,“顾公子这局珍珑真的很利害,我也是碰巧才赢的。允墨对顾师晨的棋艺十分佩服,其实在现代里加上让子的话,自己是输了,幸好这里没有让子一说,加上黑子先下有利,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顾师晨化了无数心血弄出的珍珑棋局居然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破解,浑身说不出的郁闷,再看见心仪的年轻人看重这小孩,心中更是嫉妒,表面上装出不经意,捂嘴笑着说,“这名字倒是有趣!墨者,黑也。九者,谐音狗,民间向来把小孩的小名狗儿,九儿什么的。而墨九,也就是黑狗也。”

    允墨仿佛没听见顾师晨言语间的不善,把捣乱中的老白抱起来,垂下眼帘,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顾公子,赏格可是五百两?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家。”清越的声音在房间中显得特别响亮。

    顾师晨碰到软钉子哪肯罢休,一咬牙,故意挑高声音说,“赏格是五百两不错,不过你带来的宠物把我的菊花弄掉了花叶,怎么都要赔上一两百银子吧……”

    “师晨!”卫潋打断顾师晨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允墨,“天晚路黑,两位小公子带着这么多钱回家不太安全,要不,卫潋让人送你们一程?”扬手,有人上前奉上几张银票。

    顾师晨不安的看着卫潋,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却不敢再多话。

    “多谢公子美意,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公子了。”门外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人走了进来。深蓝镶毛锦服,凤目微垂,唇边的笑若有若无,原来是允季邶。

    “二哥!”允墨虽然意外会遇见允季邶,不过还是很高兴看见对方。

    “我在附近谈生意,刚巧听见楼里的小仆说有小孩抱着一只奇怪的鸡来解珍珑,我就猜到是你们!”允季邶招手把允墨搂进怀里,语气出奇地温和,“九弟,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刑远,回去之后你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罚吧!”

    刑远明白自己是太不小心了,红着脸点头应是。

    允季邶知道冷眼旁观的那一个才是正主,从容不迫施礼,说,“家里规矩多,公子别介意,季邶和九弟向公子告辞。”说完也不等回答,拉着允墨就走。

    允墨扯开自家二哥拉紧的手,从刑远手里拿出那几张银票,走到桌子前,放上一张,“这是弄散那两盆蟹爪菊的钱。”再放一张,“这是弄断那盆双色腊梅花枝的钱。”再放一张,“这是弄乱那案桌上笔墨的钱。”再放一张,眼睛水波流转,唇角带笑,“这是弄坏那流云苏绣挽帐的钱。”

    卫潋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乘车离开,回想那叫允墨的小孩子最后一撇眼底里融融的笑意,不由想得出神。

    小孩明明堂堂正正赢了五百两,却为那只叫老白的花母鸡赔了四百两银子,眼神里没有因为顾师晨的故意为难而怨恨,也没有对青楼倌人的鄙视,反而有着对围棋高手由衷的佩服,一举一动磊落大方,认真执着,丝毫没有从小山村出来的小家子气,哪里象个才八岁的小孩?

    “爷,师晨错了……”顾师晨心中惶然,好半晌才讷讷地吐出一句。

    卫潋收回视线,拉过忐忑不安的美人,指尖若有若无地拨弄着顾师晨的发梢,突然把他抱起走到床边放下,伸出白晰修长的手指,开始解他的衣服。

    “爷,我……爷,不能……”顾师晨僵直着身体,小声地轻喘着,虽然他很想躲开卫潋不停在他胸前、腰侧等敏感部位游动的双手,却浑身使不出力气来。身为清倌,是不能随便让客人过夜的,顾师晨当然知道青楼里的规矩,但却不能直接拒绝。

    卫潋一挑眉,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猎物,“成为爷的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顾师晨愣了一下,终究放软身体。

    ———————————————————***———————————————————

    再说允季邶一行几人走进允府,却意外发现走向允墨院子必经的路上,旁边小小的亭子里坐着一人。白色锦织袍子,披着件白色滚毛边的狐裘,头发松松挽起别了支普通的白玉簪,长身玉立,丰采卓绝。有此神采的不是允邻还有谁?

    允季邶先告辞离开,刑远也被允邻找借口叫走,亭子里就剩下允墨单独对着允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亭子里火盆燃烧的声音。

    允墨抬头看看允邻,睫毛一阵抖动,终于还是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温和的声音传来,“墨儿,不走可以吗?”

    允墨抬头看去,却见允邻淡淡笑着凝视过来,那微笑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另一种看不清的感情,心中一颤,脑海里允邻清雅温润的表情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又重叠起来。允墨捧着头忍不住悲鸣着:我是允墨,我是允墨,我是允墨……

    “墨儿,你怎么了?墨儿……”温柔的声音靠近,带着担心。

    我是允墨,不是那个怕事单纯,想爱却不敢说出口胆小的秦问晴!也不是化了整整三十年时间纠缠,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依然不肯放手愚蠢的秦问晴!允墨迷起眼睛,伸手圈住因弯腰探究而接近那人的脖子,用力一拉,嘴唇紧紧贴近,将允邻后面的话紧紧封住。

    允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欺近的那张精致的小脸,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到唇上一阵温热,有温暖湿滑的东西滑入了口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只是几秒,允墨放开允邻,看见对方眼中只有茫然和无措,明白了,捏紧拳头,垂下眼帘,退后两步,转身飞快地跑开。

    “墨儿……”允邻无意识地呼唤着,一时间忘了一切,脑袋里空荡荡的。

    一个人影从后面树影中走了出来,是提先告辞离开的允季邶。

    “从小我就嫉妒大哥,为什么我一直都输给你?”允季邶眼神里有一丝莫名的冷冽,淡淡地说,“无论是母亲的身份,背后娘家的支持,琴棋书画,甚至生意上的经营管理,我什么都不如大哥你做得好。允府的大公子,呵,多响亮的称呼?可现在,我第一次觉得庆幸。”

    允邻恢复冷静,看着自己的二弟。

    允季邶眼神飘远,看着亭子外漆黑的夜,还有天空中开始飘落的雪花,幽幽地说,“大哥,如果不能全身心对待墨儿,那就别给他希望。他对事对人都太认真了,会受到伤害的!”

    允邻想说,我不是戏弄对方,我也很喜欢他,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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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冬雪 第20局:关门弟子



    日子如水般滑过,只是视线中少了那一个淡雅出尘的身影,孤僻的小孩似乎明白到什么,更加的沉默。

    有时侯看着手中密室钥匙的红绳,或者看着满天飘落的雪花,允墨把心底刚冒出爱慕的幼芽小心翼翼地再掩埋起来,想,或者,自己真的不懂怎么去爱人。

    每天一早,允墨就和刑远一起去集市那小亭子下棋,直到傍晚才回允府。至从允墨和顾师晨一战,不知道为什么消息流传出去,殷都很多爱棋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喜欢允墨的人很多,都觉得小孩沉稳内敛,举止落落大方,形象讨喜,尤其那只叫老白的宠物,更加的可爱。

    允墨对局依然是一两一盘,每天来和他对局的人不多,不过有些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面前露面下棋,也就派人请允墨到府中下棋。这些人家多数有钱有势,不单会付上对局费,还会加上额外的费用。没到半个月,一千两的额度已经凑齐了大半。

    大年三十,允府各长辈宗亲齐聚允府,宴席中允墨没有被特别安排在主席附近,反而和其他同辈份的小孩少年坐在偏厅里,本来这半个月里有暗藏嫉妒的也都放下堤防的心思,而同辈份的众少年却觉得寡言少语的小孩子很是傲慢,不愿意去理会允墨和刑远。

    灯火通明之处,清雅温润的允邻,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允墨追逐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直到感觉到附近有人注视着自己,远远凝视过来,肆意飞扬的浅笑,是二哥允季邶;旁边把自己喜欢吃的菜夹到碗里,嘴里喃喃说着明显有唠叨趋向的少年,是好朋友刑远。

    心中一暖,允墨突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比如说,记忆中的那人。比如说,允邻。

    年初一一大早,各长辈宗亲齐聚允家祠堂,奉上三牲五礼祭祀祖先。允墨作为允氏主家允邻一支的九少爷也需要出席。仪式办得最后,有长辈私下训斥允邻几个年长的堂兄弟,到现在还没为允家血脉的延续而娶妻生子云云。

    允墨感觉到正恭谨倾听长辈说话的允邻,偏了偏头,视线若有所思的朝自己这边掠过,然后消散地无迹可寻。

    正月里允墨收了一堆的红包,除了允家长辈的,还有各个棋友给的。允季邶送的是十个雕成棋子大小的墨玉,底部还刻着“墨”的小字,小巧玲珑,允墨爱不释手,不舍得拿来用就放在贴身的荷包里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允墨继续到处下棋,没半个月就凑齐了一千两银子。允墨把钱当着几个长老的面前交给允邻,然后和刑远搬出允府和刑婆婆一起住在那小小的院子。

    ———————————————————***———————————————————

    这天允墨和刑远又在集市的小亭子下棋,刚下完一盘,初一喘着气跑来,神神秘秘地说家里有人来了,要允墨早点回去。

    允墨径自猜测着,等远远看见停在院子门口的马车就明白了几分,再看见伺候在门外的八方还有一个小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他们来这里的缘由。

    走进暂作为客厅简陋的房间,看见到暖炕上允靖修和允季邶正在下棋,而允邻则坐在一旁不知道想着什么。允墨虽然脱离允府的控制,但在允邻坚持下,还是允氏主家允邻一支的九少爷,见是大长老到来,忙和刑远上前行礼。

    初一乖巧地奉上热茶,允靖修招手让允墨也坐上火炕,指着小桌面那一盘棋,笑眯眯地说,“最近得了一局新棋谱,墨儿来得正好,给我们说说。”

    允墨探头看去,却是星月楼和顾师晨的那局珍珑棋局,心中再次对老狐狸鄙视万分,这哪里是让我看棋,分明是让我承认这盘棋是自己下的。心里是这么想着,表面上连眼角眉头都没动半豪,只是看着棋局不说话。

    当然如果老狐狸能被允墨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那就不叫老狐狸了。允靖修似乎没有觉察到允墨的无言抵抗,反而慢悠悠喝了口茶,捋捋长须又说,“这局珍珑,黑子的布局精妙绝伦,可如果白子先前没有大意轻视,完全没有防范黑子的话,最后的胜负可能未定。”

    对于允靖修一语中的的评价,云墨当然明白,前半段的示弱让顾师晨失去先机,后半段的反攻又让对方失去平常心,顾此失彼下才赢了这局珍珑。

    可问题是,允靖修为什么无端端在自己面前评价这局珍珑棋局呢?允墨猜不透老狐狸的用意,只是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黑子的反攻固然巧妙,可惜啊……”允靖修眸子半开,闪过一丝精光又隐入,手指轻描淡写地点着棋盘,微笑着又说,“等白子下到这一步的时候,如果黑子先下这里,再下这几个地方,黑子就能提前中盘结束棋局,用不着双方争到官子阶段。墨儿,你说是不是啊?”

    允墨一震,哪里还顾得上掩饰自己,低头看着棋盘沉思细想着,等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脸佩服的神情,“大长老果然名不虚传,墨儿受教了。”

    旁边的几人早被两人一问一答吸引,纷纷看向棋面。允邻和允季邶棋力深厚,很快也看出破解这局珍珑的精妙之处,只是都不知道允靖修的用意。

    各人正猜测着,突然允靖修长叹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允氏一脉相承数百年,一直为四大家之首,可这一百年来却落后于其他三家,你们可知道为何?”

    “人才太少?可这几十年允氏资助众多有潜资的小孩,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收获啊。”允邻皱紧眉头,说着。

    “有部分原因,可关键不在这个。”允靖修摸着长须赞赏着,可还是摇头,说道,“百年来无论是外来的,还是允家的,老夫觉得有天赋者众,才华横溢者也不少。培养和发掘下一代,这一方面你们的父亲就做得很好,可效果却不理想。”

    “难道是……棋院的教学方法问题?”允季邶一直在棋院工作,对棋院很是了解。

    “有部分原因,不过还不是关键。”允靖修依然摇头,轻叹,“棋院主要面对的是御棋院和每年的各种比赛,对小孩子的教育从基础教起,再分重点个人能力培养,应该。”

    允邻和允季邶互看一眼,恭恭敬敬行礼,“请大长老指教。”

    允靖修却没有回答,反而转向一旁沉思着的允墨,问道,“墨儿可知道?”

    “这……我对允家的过往还不是很了解,不过,”虽然允墨有些诧异,想了一会还是说道,“再棋院里我就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顿了一会,看见允靖修鼓励的目光,继续说,“围棋,攻守各有法则,守要坚固,攻要呼应。可棋院教的,还有我在很多棋谱上看到,局面攻守不明确的时候,多以守为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摸着长须,允靖修点头赞许,说,“允氏一脉,以守为主的下法,是源于几百年前先人得到一本上古奇书,名为《守拙》,说的是在围棋攻守中,守衡之道。允家从为四大家之首,却在一百年来落后于其他三家,只有一个原因……”

    “守者,攻之前锋也。不明白这点,一味地以继承允派以守为主的下法为荣,多少的孩子被引入歧途?又有多少的天才被毁在派别之分下?”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老者人的脸上越是严肃,沉甸甸地说,“允氏一脉,需要抛开陈旧的派别之说,需要在棋艺技法上的创新。”

    允邻和允季邶神情一凛,立刻上前应答称是。

    允靖修却突然笑了起来,死死盯着允墨,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老夫为什么今天会来?为什么说起那一盘珍珑棋局?又为什么要说起允家的事情?墨儿,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声音温和,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决断。

    “不要!不管我知道什么,都不要!”允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被这老狐狸盯上是没什么好事,可说到这地步,再不明确拒绝可要被坑了,允墨可没兴趣担起所谓振兴允家的重任。

    “墨儿……”允邻上前一步,迟疑不决地说着。现在他也应该明白到大长老的意思了。

    “……”允墨扭过头不说话,不敢看那太过相似的面容,怕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对方的要求。

    “呃,墨儿想不想看看这本上古奇书?你若答应老夫一个要求,这书就送给墨儿好了。”允靖修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在桌面。

    守拙,守衡之道?允墨面对棋书实在是好奇,忍不住上前拿着细看。允靖修也不阻拦,只是微笑着在旁边等着。允墨慢慢地翻开,一页一页细细看来,等翻完册子,又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把书册放回桌面,还是不作声。

    允季邶知道允墨肯定又把全书都背下来,暗地里大笑,却碍于老师在场,拼命忍着。

    “这么好的书,不要吗?”允靖修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抚摸着长须,似乎自言自语地叹道,“老夫还有几本注解,是老夫这几十年来对书里关于守衡之道的理解。”眼角瞧着神色微动的允墨,微笑着说,“本来还想和墨儿一起研究研究,可惜啊可惜……”

    “要求是什么?”允墨实在忍不住,咬咬牙,追问道。

    本来他就对允靖修的棋力很是佩服,加上刚才看的一书,真是深奥异常,要自己一步步去破解研究,估计也得数年时间。现在听说老人有研究了这书几十年的注解,还能和老人一起研究棋艺,哪能不动心?

    允靖修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线,脸上的皱纹都折成一团,说道,“这书非允氏一脉不能流传在外,墨儿拜老夫为师,如何?”

    “不用振兴允家?”允墨迟疑了。

    “有允邻季邶他们在呢!允家不缺人。”允靖修不以为然。

    “不用为允家做事?”允墨不太相信。

    “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你。”允靖修抚摸着长须,说道,“想培养一个天才很难,想培养一个站立在顶峰的天才更加难,可想让一个家族改变,难于登天。墨儿,老夫把一生的研究都教给你,只期望你能帮允家找出一条能走通的路。”

    “尽我所能。”允墨垂下眼帘,说。

    在场的几人,各有各的心思,就不一一描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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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恭敬敬三个磕头,允墨从十五手上接过热茶,敬上。

    上座的允靖修慈眉善目,只有带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露出老狐狸本质的尾巴。允墨继续给几个长老敬茶,最后是给代表允家的允邻敬茶。

    对面是依然温柔却带着几丝矛盾和无奈的眼神,允墨突然觉得眼眶一热,连忙垂下头,没人觉察到,那在深色衣襟胸口加深的痕迹。

    突然眼前一双手伸出来,把允墨揽入怀里,轻轻地象怕把宝贝揉碎了似的,清淡的语气说不出来的温柔,带著一种蛊惑的味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允墨抬起头,是允邻复杂而深邃的眼神,伸手轻轻地贴在脸上,缓缓地说,“九弟,无论如何,大哥都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九弟?大哥?只是……兄弟……吗?声音再轻再温柔也敌不过兄弟一词的残酷,胸口被重重地击中,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允墨闭上了眼睛,埋首在那温暖的怀里,大声痛哭。

    “好了好了,这孩子只是太高兴了!”耳朵里传来对方温和对着其他人的解释。

    不远处观礼的允季邶没有上前劝慰,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想着,希望墨儿能得到他的幸福,既然大哥你不能给的话,那就让我来守护着墨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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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守拙(已完结)

    守拙,在围棋里指的是攻守之间的守衡之道。在人物里,允墨被伤害了,所以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山村,守着不多的尊严,守着自己的爱情……而其他人呢?他们又是守护着什么?

    以四大家为首的允家,现在开始衰败。允靖修竭力寻找着允家“一条能走通的路”。允邻,为了允家的兴衰放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允季邶,会选择守护着墨儿而放弃允家自己的责任吗?这一卷没有明确指出,下一卷可能有部分的答案。

    卷二:抱残

    几年后允墨出师,开始四周的游历加强自身的棋艺(暂时把允家的矛盾放一边,会写到但不是主要)。故事好看的才刚刚开始,看看沉默孤僻的少年怎么拿到第二本棋书吧!希望大家留言支持,嘿嘿!

    *小说四卷划分的说明:

    网友:狼牙 评论:《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打分:2 发表时间:2007-08-21 04:13:33 所评章节:21

    墨儿前世的棋艺还没有到达巅峰么??~~~

    》多谢狼牙大人的提醒,我在这里说明一下自己划分章节的思路。

    1,前世,小墨的棋艺到达一个巅峰,但还不是围棋的巅峰,只是和其他人的对比,楔子:未下完的棋局开头就说明了,他的老师说小墨的风格已定云云,其实就说明,小墨的棋定型了。

    2,这一世是异世界,在长达数千年稳定而繁华的生活中,重文轻武,把琴棋书画做为生活的重心,发展当然不比前世差,文中也提到小墨觉得这里人的棋力并不弱。

    3,我想写的,并不是想写一个强人怎么改变旧社会,推动社会发展等等,而是想写一个人,怎么在新的生命中,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去爱人和被爱……嗯,就是一个HE结局。所以,这异世界的设定,我觉得应该和现代差不多,再加上能给小墨继续发展的空间和条件。

    4,四本棋书,就是小墨继续发展的条件。我把棋书做为强化小墨棋力的四个阶段,比如说第一卷,讲围棋中的守衡之道,第二卷,将会讲围棋中的攻破之道……让小墨的棋从四个方面得到提升。

    5,嗯,其实就算说的是棋,实际还是说人。人应该守护着什么,争取着什么……每卷也按攻守写人,呵,所以可能不纯是写爱情,也会涉及到友情,亲情,责任等等。可能会写得很复杂,各位大人给点意见,看是不是应该再纯粹点?

    6,最后一点,希望小墨能获得幸福,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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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1局:早春晚归



    洪荒时代,尧至汾水之滨,见二仙对坐翠桧,划沙为道,以黑白行列如阵图。帝前问道,一仙指沙道石子:“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尧后教儿子丹朱围棋之戏,拓其智,闲其情。

    异史中夏朝长达数千年,后分为仰韶和龙山两国。夏朝时国力强盛,民风淳朴,崇文之风十分普遍,而六艺中的围棋由此得到巨大发展,无论仕宦还是平民都沉浸其间,特别是夏朝后期,名公巨卿纷纷游扬弈道,争一长短。

    等到仰韶和龙山初期,围棋开始形成各种各样的流派,出现了一大批知名棋手,呈现百花齐放、群雄争霸的局面,而其中名人辈出的四大家最是活跃。

    《抱残》——传说中二仙赠与尧的四本古棋经之一

    在形势不好的时候,利用细小的机会制造假象,扰乱对方的思维,暗处巧妙布局,引导对手走错误的路线,在关键的时候或以狂风或以闪电,以决断压倒性的手法最后一击,达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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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都的夜充斥着早春似暖还寒的冷风,随风送来一阵阵淡淡脂粉的香气,视野所及远处夜色下连绵大片大片乌黑的屋檐,近处雕花楼阁下绚丽多彩的灯火,穿着单薄的彩衣站在寒风中拉客卖笑的少年少女。

    顾师晨十分亲昵的偎在卫潋身侧,乖巧而妩媚。

    卫潋怀里温香软玉,心思却一直围绕着坐在对面凝神下棋的一个微胖少年,耳边是楼下传来香艳歌舞的欢闹声,隐隐约约掺夹一起**调笑的话语。

    灯下的少年本来精致的脸开始摆脱小孩子的纯真,带着圆润,五官胖得模糊了秀美的轮廓,长长的眼睫毛落下一圈黑影,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三年多的时间,允墨从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有营养过盛嫌疑微胖的十二岁少年。

    心中暗叹,卫潋撇了撇桌面上的棋盘,伸手把棋子全拨乱成一团,轻声说,“别下了,墨儿从酒宴过来应该还没好好吃东西吧?师晨,去准备几味清淡的小菜上来。”

    三年来顾师晨和允墨的对局,十局中几乎是有七八局是输,特别是棋宗允靖修收小孩为关门弟子后,这两年允墨的棋风越加的稳健,就算擅长布局的自己,也是越来越无力,几乎无从下手,要是自己持黑先下布局还有赢的机会,要是小孩持黑,那根本没有机会赢他。

    今天的日子特别,本来是没预料到卫爷会来,更没预想到卫爷又以自己的名义请少年过来对局,而最没想到的是,允墨居然应约来了。

    顾师晨不知道为何现在少年的心绪不稳,可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就把心思花在棋局上,眼看着就要赢上一局,结果却被卫潋一手搅乱。可卫潋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就算心中再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顾师晨哀怨地应了一声,还是快步出去准备小菜和点心去了。

    允墨见卫潋打乱棋局也不生气,只一声不吭坐着,拨开乱棋,拈起棋子一颗一颗排谱。

    香阁里就剩下允墨两人,卫潋眼神闪了闪,轻笑摇着扇子,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今晚可是允家和饶家联姻大喜的日子,啧啧,虽然只是平妻,听说饶家这三小姐生得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陪嫁的礼车更是从允府门口一直排到东门,大公子可谓是佳人钱财两不误啊。”

    眼角瞟见少年伸出捏子的手顿了一下,卫潋笑意更深,假装长长叹了口气,轻摇着扇子挡住自己控制不住掀起的嘴角,又说,“等明年开春,我朝的十六公主及笄嫁入允府,又是一桩美事,到时候围棋四大家中还有哪家能比得上允府的风光?”

    “我知道。”允墨居然应了一声,抬头冲着卫潋展颜笑笑,敛眉低头,拈着棋子继续排谱。

    卫潋左思右想猜不出沉默少年的心思,心中突然觉得刚才的试探有失风度,反而让自己的心思落于外形,自己是不是太看低允墨的城俯?

    可再看见少年长长的眼睫毛不住地颤抖,笼罩在淡淡的金黄灯光中的脸孔上一层粉色的绒毛,那股邪念越来越凶,闹得心里痒痒的,卫潋禁不住伸手按住少年的手,沉声说,“墨儿,你就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离你越来越远吗?你知道只要开口,我就会帮你……”

    今晚,是允邻娶妻的日子,尽管是平妻。

    这三年多来,和各个势力合作,允邻不能拒绝各个势力送进府来的男人女人,几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堂兄弟家里全部被安插了人手。允家得到大量的资金,朝堂上的势力也逐渐加强,连仰韶国的皇上也把最心爱的十六公主赐婚给允氏嫡系的大公子允邻,以示拉拢和牵制。

    为了允家,允邻放弃了什么得到什么,允墨一一看在眼里,无怨,只是脑海里偶尔会出现那一张和记忆中那人太过相似温柔的笑容。对允邻莫名其妙产生的感情,允墨自己也很迷惘,究竟是把对方看成那人的替身,还是真的喜欢上那一抹温柔呢?

    可还没等允墨理清自己的感情,允邻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注定和围棋、和允墨背道而驰的路。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算了吧,自己可不是那个死守着自己感情的秦问晴,不是吗?

    “我知道。”允墨抿嘴一笑,漆黑的眼珠毫无波澜地在卫潋身上一转,又说,“可,这是他的坚持。”轻轻移开自己的手,把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卫潋还没来得及追问,门外几声轻响,顾师晨领着两个小仆带着食盒翩翩然走进。

    等小仆摆好菜肴,顾师晨先盛了一碗野山参炖鸡汤递给卫潋,笑道,“卫爷,你看了一晚棋也乏了吧?这天寒地冷的您先喝口汤暖暖身子。我让小子们去拿前段时间爷送来的梅花酒,一会师晨弹首新学的曲子让爷品品。”

    卫潋把汤碗推到允墨面前,笑着说,“墨儿还没吃东西,先喝汤吧!”眼角看见顾师晨强忍着怒意心中自然明白,又把顾师晨拉到怀里亲了一口,带着揶揄笑道,“师晨啊,你是不是吃醋了,看着小脸皱得……唔,象一朵花似的。”

    “有这么俗的比喻吗?”顾师晨假意啐了一口,身体酥软倒在卫潋怀里粘着不动。

    允墨照常视而不见,径自喝了汤,吃了几口菜也就放下筷子,拿起卫潋面前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呡着。

    “小墨,这花酒虽然清淡,可是……”后半段被卫潋扫来的目光制住,顾师晨咽了咽口水,其其地站起来,强作镇定盈盈笑道,“卫爷,小墨,这月色如画岂能无曲,师晨弹首新学的曲子让爷品品可好?”

    卫潋精锐的视线扫他一眼,平常英俊的脸上闪烁着摄人的冰冷,手指摩擦着酒杯沿口金色的图案,终于还是含笑点头。

    顾师晨不由得心底发寒,垂头走到一角。早有小仆备好琴,燃起香,顾师晨只低头拨动着琴弦幽幽轻唱起来,头却是再也不敢抬起。

    心满意足,眼前又剩下少年一人,卫潋的嘴角翘得更高,试探着慢慢靠过去,手臂环上了允墨的腰,见允墨带着微醉的眼眸瞥了自己一眼,却没反抗,大喜,把胖胖软软的身体搂进怀里,凑到少年的耳边轻声说,“墨儿,只要你想,我会帮你得到一切。你要什么?允家的家主?棋宗?还是那个允邻?”

    允墨毕竟年纪小,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头昏脑涨的,隈在卫潋怀里听见有人在耳边叨叨说话,沉默良久突然说,“开春后,我要开始游学了。”

    “游学?”卫潋鼻端传来阵阵少年身体特有的味道,脑海里正幻想着自己和允墨纠缠的身影,闻言猛地惊醒,惊讶问道,“才三年,墨儿就出师了?”

    “嗯,老师说我应该是时候到处走走,历练历练。”允墨摇晃着杯子,挪了挪身体,不习惯太过亲密的拥抱,想挣托开却被圈得更紧。

    “什么时候回来?”卫潋眼睛里精光一闪,还是问。

    “三四年吧,冠礼前会回来。”允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墨儿的意思是让卫潋这四年别动允家吗?”卫潋冷哼一声,视线更是锐利,眼睛里所有情绪都变的模糊不清,盯着怀里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的少年,问道,“我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墨儿凭什么让卫潋放过允家?”

    “是啊,凭什么呢?呵呵……”卫潋听见允墨埋头低低浅笑着,等了良久也没听见对方后半段的话,低头看去,看见少年隈在自己怀里,圆圆的脸被酒熏得红艳艳的,嘴唇微张,缓缓一吸一呼,却是早就睡熟了。

    每次不是装糊涂就是装死!咬着牙,死死瞪着睡熟的少年,卫潋自然是恨不得能把少年生生一口吞进肚子里。

    “罢了,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我也不追究了。”卫潋闭上眼睛,好一会又睁开,腾出一手摸着允墨圆滚滚的脸,仿佛叹息般缓缓说道,“好好的一张脸,偏要弄成这样?是怕保护不了自己吗?还是怕我?只是,你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对这胖呼呼的身体感兴趣。唉,别说你,我也不明白啊……”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无声无息,卫潋反复抚摸着熟睡中允墨的脸,那柔软胖圆的手感很好,让他根本不舍得松开手,渐渐往下,胖呼呼的脸让人觉得鼓起两腮,状似嘟起的嘴唇似乎正邀请别人的品尝。

    卫潋愣了一会,小心翼翼调整一下位置,把允墨软绵绵的身体架在桌子前固定好,在柔软的唇上轻点几下。甜的,带着梅花的清香,卫潋醉了,忍不住细细舔着百般挑逗,诱使对方张开唇。酒醉的允墨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卫潋正想深入,却听见走廊里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门口小仆轻声禀报。

    刑少爷?是刑远?!卫潋放开允墨让他靠在桌子边,招手让顾师晨坐回自己身边。

    走进来的少年穿着质朴大方,开始拔高的身体神采奕奕,原来青涩的脸孔变得更加锐气飞扬,浑身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是刚满十六岁的刑远。

    刑远根本不理其他,几个大步上前扶起趴在桌子上的允墨,发现他只是醉倒睡熟了而已,松了口气才抬起头注视着屋里另外两人,转过头不太情愿地对卫潋行了个礼,淡淡地说,“墨儿醉了,我带他回家。”

    卫潋并不答话,摇着扇子,冲着顾师晨使了个眼色。

    顾师晨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随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勉强镇定笑着说,“这天也太晚了,家又离得远,不是师晨说,这醉酒的人可沉着呢!只怕刑少爷半路就没力气。要不,就让墨儿在这里留一晚,等明早他醒后再回去?”

    “我家墨儿清清白白的,岂能在青楼过夜?再说,我早借了辆马车过来接墨儿,所以顾公子无须担心。”刑远忍不住冷声嘲弄着,有点不屑地看看旁边怯怯的顾师晨,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允墨抱起来,又说,“卫爷,顾公子,刑远告辞。”

    手上的扇子被捏得嗖嗖乱响,卫潋知道刑远对自己很是防备,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借口留下允墨,无奈之下,只好使眼色让顾师晨放刑远离开。

    卫潋负手站在窗旁,看着邢远抱着允墨走出花楼门口,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有些陈旧的马车,邢远和马车里的什么人说了两句,然后就把允墨抱进车里,自己反而坐在前面赶车。

    卫潋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冷。车里有人,而且还是熟人!

    ———————————————————***———————————————————

    允墨闻到熟悉的味道,不由得睁开眼睛把凑近鼻端的小瓶推开,喘着气嚷道,“天,这醒酒的药二哥你就不能弄些香点的味道啊?这臭味让人恶心得想吐。”

    眼前一双眼角上翘的桃花眼对着自己眨呀眨,性感而不太丰满的薄唇微微上翘着,带着揶揄的笑意说,“嗯,是可以调成香味,可不臭的话那不是很没意思吗?”

    允墨胖呼呼的脸似乎鼓得更高,死死瞪着自家二哥一眼,还是舒舒服服枕着那人的大腿躺下来。这几年,允墨早就放弃和忽正忽邪个性飘忽不定的允季邶理论任何事情,就是允季邶似乎乐此不疲,每次把允墨一成不变的表情打破就得意洋洋上几天。

    手指轻巧得把允墨的头发顺到一边,一路上就听见马车外传来杂乱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允季邶开口问道,“卫潋,嗯,是那人?”

    “十有**。”允墨打了个呵欠。

    “那他怎么说?”担心的语调。

    “要我。”允墨在大腿上碾碾,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允季邶手上一紧,迟疑着问道,“那,墨儿你……”

    “我醉了。”允墨的嘴角弯了弯,带着莫名其妙的意味。

    “呵,是你做的事情。”允季邶长叹一口气,说,“自古盛极而衰,再多的富贵繁华也经不住招人的嫉恨,允府,这样的日子长久不了。墨儿,二哥再提醒你一次,你没必要掺和在里边。”

    允墨没有作声,只是伸出手环住自家二哥的腰,把头埋进怀里。

    大哥,允墨能做的,只是为你和允家争取了四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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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2局:梧桐花落



    放下车帘,允墨看着棋盘发愣。

    既然决定游学,定好时间,二哥就帮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准备好。在允府内备了案,又到沂湘山馆和老师允靖修说明。老狐狸倒满是赞同,说允墨早就应该是时候到处走走,历练历练。

    刑远刚好过了冠礼,怎么说都要和允墨一起,老狐狸觉得刑远跟着允墨这个不挂名的老师可能学得更多,也就没有阻拦。跟去的人手,除了允府照惯例拨了一个叫红叶的侍卫随行,二哥又让精乖伶俐的初一跟着,至于十五过于憨厚,就留在殷都照顾婆婆。

    这天一早,允墨和刑远先去沂湘山馆拜别老狐狸,又到允府,却没见到允邻。

    二管家送过来一块允家子弟出外游学证明身份的铭牌,一张简陋的仰韶国地图,一本很薄的小册子,一张镖局的票签,还有一个小荷包,里边放着五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

    铭牌,可以凭物到允府在各地的店铺里支取小额的银两。镖局的票签,可以用来让镖局护送自己到另一个小城,估计是可以反复使用。仰韶国地图,更不用说,就是地图罗。而册子,则有各地比较大型棋院简单的介绍。

    呵,允府不亏是大家,考虑得满周到的,允墨也没细看,一一收好。

    再回到婆婆的小院里,院子外早就备好马车,季邶和婆婆都等着允墨刑远回来。等吃完早饭,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小喜和十五把收拾好的小包袱一一放进车里,初一和那个叫红叶的侍卫守在马车旁边。允墨无话,刑远反而眼睛红红反复唠叨着让十五注意这注意那的。

    季邶抱手盈盈站在门边,有些慵懒的样子,挥挥手,笑眯眯地说,“一路顺风。哦,对了,老三那边来信,小墨墨有空就顺路去一趟吧。”过于随便不在乎的态度,让人觉得似乎这趟游学不是去三四年,而是几天。

    “季邶哥哥,我们是去游学,不是去探亲游玩!”刑远咬牙切齿。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沉默的少年走过去拉着让自家二哥弯下腰,直接搂住季邶的脖子,把头埋在肩弯处一言不发。

    “好啦好啦,大哥那边,我也会留意的。”季邶浑身一僵,还是伸手把软软绵绵的身体搂进怀里,又低声说道,“嗯嗯,还有别担心我,二哥会照顾好自己。”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有点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刚才慵懒的样子?

    谁也没有看见,季邶嘴角那一丝温柔的微笑。

    二哥,是害羞了吧?坐在摇摇晃晃马车里的允墨,会心一笑,抚摸着旁边一个小木盒,里边是新年允季邶送的雕成棋子大小的墨玉,每年十个,今年已经攒到四十个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够一副围棋?

    从小在大家大宅中长大的允季邶,对外哪一个不知道他残酷而不择手段、狡猾而反复无常,不然以他庶出的身份,却只位于正统嫡系允邻之下,可见多年来付出很大的努力和代价,才得到允氏一族长老长辈的支持。

    允墨,喜欢季邶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温和的那一面,却不在乎季邶另一面的阴暗。

    曾几何时同样偏激而做事狂妄的自己能深深明白自家的二哥,就算再残酷狡猾,可内心总会保留着一小块干净柔软的地方,容纳下孤僻的自己。

    允墨摸着木盒出神。

    刑远坐在前面赶车的位置和红叶打磕着,初一靠在一旁似乎睡着了,昨晚和十五两人收拾了一晚东西,今天又一早起来,把余下的东西一一搬到马车上,应该是累坏了。

    车外传来清亮悠扬的笛声,笛声婉转清透,让人觉得一阵心旷神怡。

    允墨好奇掀开车帘看去,见路边种满梧桐,满树的白花,耀眼的新绿,不远处小亭子外站着几人。

    为首一人手拿一管小小的笛子,身上一袭白色厚缎长袍,衣角偏是绣着浅浅的兰纹,形于外的雍容清逸,长身玉立,俊秀的容颜配上儒雅出尘的风姿,却是很久没见的允邻。

    “春天了,梧桐树又开满了花。”他停住吹奏,神色宁静,唇角泛起一抹笑容,温柔的眼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怀念,淡淡的说,“我一早就在这里等候,为的是四年前一局没下的棋。墨儿,你没忘吧?”翻开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颗圆圆的小石头,灰白灰白的。

    对上那双变得深邃却充满战意的眼眸,允墨点了点头。在小山村那晚,允邻邀请自己下棋,当时似乎是让自己猜子,这颗石头,是自己送给允邻的,想不到他一直收藏着。

    两人分别坐在亭里石桌两边,允邻把石头收好,很有风度地伸手示意,允墨也不谦让持黑先下。大概是这盘迟了四年的对局早就在各人的心中盘据良久,现在你一子我一子下得飞快,棋面上渐渐战火蔓延。

    那人一举一动都极其吸引人,那俊秀的容颜配上儒雅出尘的风姿,流露着说不出来的清逸高贵。

    日上中天,允邻突然收住手,凝视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说道,“龙游浅水终被困,墨儿,你说哪里是出路?”棋盘上白子一条大龙被重重的黑子锁住,眼看着就要全局覆没。可对局就是对局,允邻突然出声询问,却让人怪异。

    “避其锋芒静待重拾山河的机会?不,这不是我允邻的做法。”不等允墨回答,允邻闲闲雅雅地微笑着,无法形容的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神情,“繁花尽处是归路,我要赌上这一局。赢了,我之所幸;输了,你之所幸。”

    “只能去赌上一局。”允邻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着,目光静静与面前孤僻的少年对视,他知道墨肯定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大哥……”眼眶一热,允墨忍不住喊出声来,“就算是……就算……”下面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就算是大龙全灭,我不是还有边角吗?你可别忘记了,目前我边角可是占了先机呢。”允邻若无其事地点了点棋盘,笑得云淡风清。

    允墨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一样东西隐隐作疼,坐在对面的那人,依旧是那么丰采卓绝、巧笑嫣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明明知道允家树大招风引起仰韶国官方的顾忌,却依然一意孤行,坚毅地抗起所有的责任,寻找着允家最后一丝生路。

    “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象个小孩一样,你让我怎么放心这四年的游学?”允邻笑眯眯地,伸手捏捏允墨的鼻子,又捏捏圆圆的脸,象对小孩子一般拍拍允墨的头,轻笑着说,“快下啊,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赶路呢。”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大哥”。

    凝视着面前浅笑的允邻,允墨明白了,那无法形容的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神情究竟是什么。

    允墨一动不动地看着,盯着,用心注视着,往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波澜,然后沉积下去漆黑一团再也没有波澜,良久点点头没有说话,低首敛眉落下一子。

    这以后两人下子都更快。允墨手下没有留情,因为他知道以允邻的骄傲,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方的态度。

    “我输了!”允邻似乎没有意外,笑得平静,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果然,持黑子的墨儿从来没有败过。”微风的掠过,拂起他额前漆黑的发丝,几辨梧桐花落在肩膀上,凝视过来的眼中一汪盈盈的波动,带着,温柔。

    重新坐进车里,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远离,融入一片新绿素白斑斓的山色中,笛声和着风声渐渐低落下去,然后,再也听不见。

    明媚的春日,似乎带着一丝寒意。

    身上一暖,允墨收敛起飘忽的心绪抬头看去,却是刑远羞涩的笑容,“似乎风有点冷,你身体不好,还是多披件衣服吧。”暖暖的,直接把心底那阴暗全部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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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多谢网友:D 给三妻四妾的解释^^我就懒得到处找资料说明了.嘿嘿~

    网友:D 评论:《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打分:2 发表时间:2007-08-29 03:53:27 所评章节:22

    终于把大人等回来了.......

    平妻,是一夫多妻制度下的一种亲属称谓,一名以上正妻称为平妻,又称两头大,即两个都是大老婆,又有对房之称,即与正房对等。与妾不同的是平妻不需向元配行妾礼,但实际上的地位仍然不及元配,平妻仍然要称元配为大姊。除了中国古代之外,六世纪前的日本与伊斯兰教的一夫多妻也是平妻制。

    中国古代某些朝代禁止男性娶多一名正妻,宋朝之前平妻并不普遍,较为人所知的有晋朝时的贾充先娶李婉,再娶郭槐,称为“左右夫人”。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五后并立,元配天元大皇后以外四名皇后都是平妻。明清时期商人地位提高,由于商人经常出外经商,已婚的商人往往于其他地区再娶妻,又分与元配同住和另外置宅安置的,另外置宅安置的又称外室。

    香港在1841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割让给奉行习惯法的英国,所以在1911年清朝结束在中国的统治、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先后建国并实施新宪法后,香港华人仍依据《大清律例》为法例,所以保留了平妻的不平等婚姻制度,迄至1971年最后一条有关婚习俗的法律被成文法取代才正式实行一夫一妻制。

    相对于妾,平妻的法律及社会地位等同于正式配偶,所生的子女被视为有遗产继承权的嫡子女,而妾所生或非婚生子女则被视为“庶出”。平妻亦拥有死后列名墓碑或祖宗牌位的权利,或在丈夫的第一配偶死亡后递补法定妻子地位,在迎娶过程中亦采等同于正式配偶的明媒正娶仪式。

    由于元配与平妻所生之子女都是嫡出,有平妻男子死后有时会发生两房嫡子女争产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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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3局:兖州



    话说告别了允邻,一路顺着官道前进,开始大道平整宽阔,路旁两边全是平缓的低坡树林,出了殷都范围不久才逐渐多了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农田,还有农田中忙碌的人们。

    “春耕又要开始了啊!”坐在车辕上的刑远低声呢喃着,感觉到手被压住,转头看去,是允墨带笑的眼睛,墨黑墨黑的,象大浪里的石头顽固稳守着一方。

    这几年墨儿表情越来越丰富(这是刑远自己理解的,孤僻的小孩依然故我地成长为孤僻的少年),会笑会怒,会在自己想家的时候陪自己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家书,会深夜陪着自己一起下棋背谱,会在每月棋院考核因自己的名次上了几级而高兴……

    “可以绕道?”允墨拿出地图,手指着一处。

    “墨儿的意思是说可以先回村子看看?”刑远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沿着一个方向划了个短短的弧度,心中一跳,抢过地图边看边问,“这样一来,定好的路程会不会延迟好几天呢?”几年没回家,真想回去看看啊,老村长,叔公,爹和娘亲,邻居阿虎那群小子,还有村口那据说几百年的老榕树,可临出门之前,似乎听到二少爷说要允墨去……

    “不急。”允墨轻扬嘴角,摇了摇头。

    刑远欢呼着用力搂了一下允墨,然后拿着地图和红叶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程。

    接近黄昏时分,拉车的马稍露出疲态,红叶建议驶到前面一个叫祁乡的小城镇先住下休息。允墨再次觉得允家考虑真是周到,派过来游学的护卫不单武艺高强,看上去应该习惯长时间在外,经验丰富而且老道,估计是看初次出远门的几个少年都脸露疲态,生怕这富家公子少爷受不了生病就更麻烦了。

    祁乡镇,看上去是一个周边小城,人口不多,不过一样富足繁华,整齐的大道两旁商铺茶馆林立,离殷只有一日路程,很多往来的客商基本上都会在这小城里歇上一晚,这样一来连带着小城的商业也落了不少好处。

    过了城门,行了不远就看见一家客栈,两层高,门面开阔大方,门头金漆横书“云来客栈”四字,下了车,初一上去转了一圈回来说是里边的房间还算干净,价格也算是便宜,跟过来的小二连忙招呼,帮红叶把车赶到后院。

    看红叶不紧不慢的态度,应该很熟悉殷都周边这类的小城,也不主动张扬,只是连声称赞初一做得好,惹得初一小脸红了老半天。

    允墨神情依然静默内敛,却把红叶的一举一动一一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想着这样的人才居然不露山不露水地在允府护卫中混了好几年而没被发掘出来?

    红叶指挥着几个小二卸车的卸车,拉马的拉马,正忙碌着,突然听见由远而近急奔的马蹄声。一眨眼的功夫,两匹俊马飞驰而到,马上两个漂亮的小童,身穿着同一款式的红衣,梳着双爪小笄,更显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般的可爱。

    有小二立刻上前招呼,其中一个小童瞪大眼睛一脸的不耐烦,嚷着,“让掌柜过来!哎,这里真破,肯定弄不出好东西,鸾,要不再找一家算了?”

    “小主就到,还找个屁!”另一个闷哼一声,对着赶过来的客栈掌柜扬眉说道,“你赶快去收拾个清静的房间出来,所有被铺床单全部换成新的,准备好沐浴热汤,再准备三鲜三肉三蜜饯果品,都要上品的少见的拿手的,炖一盅野山参慢慢候着。哼,就先说着这几样,快去啊,慢了小爷我拆了你的店!”说着把一小袋银子抛过去。

    虽然小童的语气嚣张,不过这里离殷都近,权贵厚利的人很多,客栈掌柜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怠慢,接过小袋子掂了掂,原本阴沉的脸立刻笑得象百花盛开一般,讨好地看着红叶等人,说,“几位客官,您看这生意上门了可人手……”

    刑远刚想说话却被允墨一手拉住,红叶已经明白自家少爷的意思,笑得温和,“卸车我自己来就可以,就是我们的马……”

    “晓得晓得,客官的马尽管拉到最后那间,上面有顶蓬保暖。至于几位客官的房间,一会我找人一并收拾干净。”那掌柜连声点头,笑眯眯地带人去收拾了。

    刑远算长得厚实,就帮着红叶把车赶到后院里卸车,把马拉到掌柜说的那最后那间马厮,从旁边拿了些碎草马料给添上,初一把东西包袱收拾好了拿上二楼住的房间,然后就在楼下大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叫了几个家常菜。

    从允墨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大门外就留下一个叫鸾的小童,下了马,就在门口外转来转去等候着。

    “刑少爷有没发现?这小童和八少爷好象!”初一不满刚才小童嚣张的态度,嘴里也就不客气。

    “哈,是有点象,同样的……”让人讨厌,后面的词都没说出来,可两人分明露出狭促的眼神。

    ———————————————————***———————————————————

    “啊,老不死的,你没带眼睛啊!”正说笑间,突然听见门口斥责的声音,一人趴在门口的台阶上动也不动,而那小童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把小爷的衣服都弄脏了,真是晦气!”骂着骂着扬起手上的马鞭子就要抽下去,本来可爱的样子让人格外讨厌。

    “住手!”刑远头一个时间冲过去,“就算他撞了你也不用打人吧?”

    红叶摇了摇头,还是跟了过去。

    “切,小爷我爱打就打,关你屁事!”那小童圆圆的眼睛狡猾地转了一圈,见后面跟过来的红叶,心思着这人双目精光内敛,看起来不容易对付,气势就软了一大截,可嘴里还强硬说道,“他把小爷的新衣弄脏了,你要替他出头的话,是不是负责赔钱?”

    刑远气极,也不理会他,小心翼翼把趴在台阶上的老人扶起来,问道,“老人家,老人家,醒醒,身体有没撞伤了?”这老人衣服破旧,灰白的乱发披肩,脸色却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红润。

    那小童正要发作,红叶早一步从怀里拿出银两递过去。小童看看红叶盯着自己冷洌的目光,再看看手上四五两的银块,一撇嘴再也没有吵闹了。

    “哎,谁把我吵醒了?”这时候那老人居然伸了个腰,懒洋洋地把刑远推开,斜斜盯着刑远说道,“小子,你干嘛呢?我说这睡得正舒服,你这一摇,浑身的老骨头都被你摇散了!”

    “啊?我是误会了。”刑远闻到近身的酒味才知道刚才老人居然是酒醉睡着了,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吧,看您老人家还没吃东西,要不到我们那桌一起吃点东西,就当刑远赔礼道歉?”刑远的叔公也老是一喝醉就随时随地躺下就睡,所以刑远一点也不介意老人的误解,反而觉得这老人很有亲切感。

    “哈哈,小子不错,倒也识趣!”老人笑得眼睛都迷成一条缝儿,大大咧烈拍了拍刑远的肩膀,大步随着刑远走到允墨一桌,也不客气,坐下就叫了小二过来一连点了十几样酒菜,直看到初一脸色越来越青才作罢。

    允墨垂头敛眉吃着饭菜,在他心里刑远要不多管闲事那就不是刑远了,见老人点了十来样的菜也没说什么,新上的菜也一一夹上两筷试试味道,好吃的就让初一记下菜名下次再叫。

    呵,也不是说允墨心机重,就他所见,老人的手指很干净,修长而有力,特别是食指和中指指头有厚茧,再者,这老人豪爽直率,不象表面上那么破落,最重要的是老人看过来的眼神,只有狡狤而没有伤害之意,允墨也就不点破,由着对方玩闹。

    再说了,要是老人有什么异动,允墨相信红叶应该也有办法应付,毕竟越看红叶越觉得这人不象表面那样简单。心思回转,允墨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红叶带着深意看过来,两人视线一对,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

    客栈门口的小童估计等得恼火,连小二过去问他要不先给对方拿点吃的都大声骂走,这下小童更是惹人讨厌,倒后来谁都不肯理他。

    夜幕开始降临,客栈里里外外都挂上大红灯笼,大堂里来吃饭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夜色中大道的远处终于出现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边三骑同样是身穿着红衣粉雕玉琢的小童。等车停下,那叫鸾的小童早收敛起之前的不耐和嚣张,恭恭敬敬侍立一旁,客栈的掌柜和几个小二也迎了上去。

    “小主,到了。”小童甜甜笑着。

    “嗯。”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似乎象滚油里落下一滴清水,又象是拔丝的焦糖细腻缠绕,粘得人心浮躁。

    客栈里的众人本来多在看热闹,这时候马车里传出的声音虽小,却听得清清楚楚。

    马车门帘掀开,先伸出穿着小鹿靴子的脚,然后是粉红色丝绸长袍,然后是整个人露出来。

    那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袍子领口和袖口全是雪色的绒毛,袍角上金丝勾勒绚丽的大朵大朵牡丹花,视线再往上看去,披散著及腰的黑色长发,几根细发零乱的挡住了额头,雪肤朱唇,样子不算很漂亮却有种特别的气质,穿着那一身粉红色不显得俗气,反而异常的妖艳和魅惑。

    四周的空气猛然静止,整个大堂的灯光仿佛暗淡了很多。

    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众人注视,步态优美地在小童引领下走进客栈,只在上楼的一瞬间,视线往允墨这边转了一圈,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带着几个小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那一瞬间,允墨发现,那人的眼睛是如紫罗兰的颜色,妖艳而美丽。

    收回视线转头,才发现刚才狼吞虎咽的老人已经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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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涉及到的人物:

    *允墨:允府收养的孤儿,身份不明,年龄大概十二岁。

    *邢远:允墨的小伙伴,年龄十六岁。

    *初一:精乖伶俐,允墨的小侍,年龄十六岁。

    *红叶:允府派来保护允墨游学的护卫,年龄二十八岁。

    *老人:嗜酒,不知来历的老人。

    *小主:手下有四个红衣小童,身份未明,大概二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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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4局:兖州2



    “墨儿,我和红叶大哥商量好……啊!”拿着地图急冲冲赶来的刑远顿住脚步,慌慌张张地退到门口处,嘴里说着,“怎么,怎么墨儿会……”手也不慢把房间门死死掩上,背着允墨低头盯着鞋头就是不肯再抬头看过去一眼。

    刚从浴桶爬出来的允墨低头看自己身上分明套着单衣,再看那几乎贴在门边的刑远,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也不答话,径自走到小桌旁坐下,去拿干布却被一斜插过来的手拦住。

    “还是我来吧。”刑远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一边把干布折好,异常认真地擦着允墨脚上的水珠,一边说着,“怎么不让初一侍候?这家伙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唉,当年好好精乖伶俐的一个小人儿怎么变成这样?”

    刑远低头唠叨着,动作却是轻柔。突然允墨的视线掠过少年微红的耳根,一怔之下转过头,声音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深潭般平缓,“这两天辛苦初一了,我让他早点去睡。”眼神慢悠悠地飘过刑远的头顶,飘到旁边的窗台,再慢悠悠地飘到窗外那小院子里的一个暗影。

    那跪在地上的暗影就是叫姚鸾的小童,那个神秘的小主的手下。就在不久前当他被另外两个小童从房间里拖到后院里,然后两个小童抡起马鞭就是一顿好打,姚鸾却不肯求饶。

    直打到那叫姚鸾的小童背上的红衣都破成一缕一缕,最后一个小童施施然从房间里出来,问道,“姚鸾,小主问你可知罪?”

    允墨在楼上听不大清楚,似乎是姚鸾说自己仗势欺人现在知道错了什么的。

    那小童却大声说,“小主说了,姚鸾现在脑子里肯定还是糊涂着,离鸳你就去提个醒儿。”小童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又说,“仗势欺人,没错!咱家有财有势不欺负别人难道让别人欺负自己?可不能落人口实,要不就别做,一做就要做到别人抓不到一丝一毫的错处。今晚,姚鸾你就自个在院子里好好想想吧。”

    姚鸾又惊又喜,伏在地面连声应着。

    离鸳才让另两个打人的小童住了手,把人扔在清冷的院子里不管不理径自回屋了。

    允墨暗笑,这小主的想法倒和现代人的观念有几分相似。视线转去,那本来藏在暗中看热闹的百姓早就四散开去,显然对这几个主仆的行为鄙视万分。

    到现在夜深了,早春的夜晚依然带着寒意,楼下院子里那条暗影依然动都不动,看来真的要在院子里跪上一晚了。这是哪家的仆人?对着小孩子都不容情面地下狠手惩罚?而看那小主的“仗势欺人无罪论”,不象是官宦府中出来的,再看那小童的张扬和嚣张,同样没有商人家出身的和气。

    那,这小主又是什么人呢?小主,似乎是某些大户人家明媒正娶正室的称呼……

    允墨在这异世界多年,知道了很多事情。和原来的世界不同的是,异世界长达数千年的繁荣和平稳,因为人口众多,娶妻生子已经不是必然的事情,有大家族为了保证家族血统的纯正,和嫡系的威慑力,甚至娶自己的兄弟姐妹为正妻帮助自己管理家族事务。这种家族里掌权的称为主人,他所娶的正室称为小主。

    “墨儿,看什么呢?”

    收敛心神,觉察到脚早就被擦拭干净,允墨可不想刑远又跑去院子里多管闲事,忙转开话题说,“你刚才走进来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手上也不停,开始摆好棋桌,作了个手势。

    每晚,允墨都习惯上和刑远下上几盘,一方面借机会教导刑远,一方面也让自己轻松一下。你别说,刑远的棋力虽然不高,可纵观特别好,攻势凌厉,而且时有新意的下子,让允墨也乐此不疲。

    “嗯,我和红叶大哥商量过了,明天不走官道,而是走近道九里山,翻过山就是定陶城,从那里我们回村子可以缩短好几天的路程。”刑远大大方方坐下来,拈起一子落下,嘴里说道,“红叶大哥说就是山路有点颠簸,怕墨儿和初一受不了。”

    “没事,定陶城算是大城,去看看也好。”允墨稍稍调整了坐姿,捏着棋子的手一顿,轻声说,“别忘记我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那时候做了三年多的农活呢。”低头看向棋桌上黑白的数子,语气带着很淡很淡的思念。

    狡猾的老村长,纯朴的刑叔刑婶,慈祥的刑婆婆,还有见多识广的叶伯等等,是允墨来到这个世界里认识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因为允墨的沉默而无视自己,也没有因为允墨的孤立无援而歧视自己,更加没有想尽办法去利用自己,就是因为这一群纯朴善良的人们,包容着小孩的孤僻和离群,让一颗冰冻的心慢慢融解。

    月色下允墨没有抬起头,也没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凝视过来炽热的目光。

    那低头前飘忽的微笑几乎耀花了刑远的眼睛。少年看着静寂得几乎和黑色融为一体的小人儿,不由得贴近过去,感觉到允墨轻不可闻的呼吸,单薄的衣服下那一动一静的起伏,带着婴儿肥润的下巴露出精致的锁骨,一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的轰炸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

    刑远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觉得自己心底埋藏了数年的爱恋压抑不住要爆发出来,最终还是没有张开手臂把面前这人抱在怀里的勇气,唯有轻叹一声,把几乎要吐出咽喉的名字又咽回去,沉淀在心湖的深处。

    “啪”捏着的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

    墨儿……墨儿……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允墨和刑远就被叫了起来,洗刷完毕,问小二买了些在路上吃的干粮和塷牛肉,套上马车继续上路。

    九里山,位于祁乡和定陶之间,连绵数里。山不是很高,也没有凶猛的野兽,属于花岗岩地带,这山路依靠多年的人手挖掘铺建,只在依着山边铺出一条狭窄弯曲异常的小路,山路最狭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而且路特别颠簸,旁边就是陡峭的高坡。

    所以和平缓宽阔的官道比起来,九里山的山路就显得特别难受。如果不是赶时间,过路的行商基本上都会选择绕道而行。

    允墨一行人除了红叶,对这里的情况基本上都不了解,于是一路上倚在摇晃的马车上,看着冒出新绿的山色风光,吃着微热的馒头和塷牛肉,听红叶说着江湖上的故事,倒也兴致勃勃。

    吃饱了,看累了,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摇得浑身酸软,允墨毕竟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实在受不了这艰苦的路况,只能靠在稍微软点的包袱上闭目养神,算是减低马车带来的震动。

    “咦,初一你脖子上的红点是什么?昨晚蚊子很多吗?”刑远突然冒出一句话。

    “蚊子?”初一涨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昨晚是有只讨厌的、该死的大蚊子……”听见赶车的红叶大笑起来,忍不住嘟起嘴半取笑半是狭促,又说,“九少爷的脖子上不是也有吗?莫非也是该死的大蚊子叮的?”

    “嗯?”允墨听见话题烧到自己,睁开眼睛询问。

    只看见刑远的神情变幻,先是迷惑不解,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再偷偷看了看自己这边,背光处只看见红透的耳根,最后咬牙切齿的扑过去,“居然取笑你刑少爷?你再说我撕了你小子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再多话!”

    “哈哈,刑少爷您不是脸红了吧?好可爱,好单纯……”初一撇着嘴回道。

    “……”允墨没有阻拦,由着两人两人你一拳我一掌打得兴高采烈,手抚上脖子的位置,眼底泛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微波,却在红叶探询过来的目光下沉积下来。

    似乎是车轮碾过一块大石,马车猛地颠了几下,不知道从哪里转来轻微而古怪的声音,马车歪斜一边,马的嘶鸣,初一的惊叫,红叶控制马车的手忙脚乱,事情仿佛在一瞬间发生,然后马车终于是停下来。

    “九少爷,先下车。”红叶冲着允墨伸出手,没有理会旁边初一黯然失色的目光。

    下了车,允墨才发现马车的右轮停在离路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而那边恰好是深达近三十米的深谷,再看拉车的两匹马身上还挂着半截缰绳,估计是刚刚失控下红叶第一时间把连着马的缰绳扯断,不然这山路由着受惊的马乱跑的话,现在自己几人连马车厢都掉倒旁边的深谷之中了。

    出门的第二天就差一点儿出事?

    允墨不由得佩服红叶在慌乱中依然保持冷静,准确判断,果断出手。“红叶,做得不错。”允墨直接了当地称赞,没有说谢谢什么。无论红叶是哪一方派来的,救命之恩可不是简单一句谢谢就能一笔带过。

    初一和刑远从车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才知道刚才的紧迫,回想要不是红叶的果断出手,下面的深谷就是自己埋身所在,这时候才知道害怕,脸色不由得变成苍白。

    刑远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刚才在马车里的那一瞬间他也想过来保护着心爱的少年,可身体愣是动也动不了,往日跟护卫学的武艺到了紧要关头居然一点也用不上,脑海里残留着某天允季邶似笑非笑的神情,[要留在墨儿身边,你有这个能力吗?]那种肆无忌惮地揶揄在刑远的脑海里盘旋着,刺疼却无力反驳。

    [远,喜欢围棋吗?]小童脆脆的声音,还有一双伸过来的小手。

    抬头,坚定而带着年少的无畏,[墨儿喜欢,我就喜欢!]心中的苦涩被开了个小口,慢慢融化。

    [那随我去殷都。]平静无波的话,只有相握的手传来暖暖的温度。

    记忆中,数年前小山村里面对着重病的婆婆,要离开的墨儿那种无力感又涌上心头,甚至比那时候更疼,更苦……

    一只肉乎乎的手把刑远飘散的思绪再度拉近,允墨漆黑宛如一汪深潭的眼睛看着刑远,声音依然清脆,“别担心,我没事。远,你也做得很好。”

    允墨并没有细说刑远那里做得好。不过出于对允墨的信任刑远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做对了,在墨儿眼里,自己还有可取的地方。就这一点的认同,刑远心中的不安软化了许多,紧握少年的手,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坚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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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轴断了?”刑远带着诧异的问道,“这可是新车子,车轴好好的怎么会断了?”

    “可能是山路太颠簸了。”红叶摊手表示无从而知,眼睛却瞟向沉默一旁的允墨。

    初一一直自责,说去选新马车的时候自己没有好好检查,居然买了一辆品质恶劣的马车,还差一点儿弄得全车人没了命云云。才发生了意外,结果又发现这意外的原因是由于自己的不谨慎,初一内疚不已,眼睛满满是准备溢出的水气,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现在怎么办?”允墨终于开口询问。

    看黄昏已至,天色渐暗,而那个定陶城似乎还看不见踪影,这山路上除了自己这一辆马车似乎根本没看见其他人影。难道要在这里过夜,一直等到有车路过吗?

    刑远拿出地图摊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细看。看地图,前面不远就到了山路的另一头,离定陶城也不是很远,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车程。

    徒步走过去?就自己的脚估计要走到半夜!或者让红叶骑马去定陶城里找修理马车的工匠过来?没有红叶,三个半大的少年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最主要的是,红叶断然拒绝这一个办法,说什么也不肯独自离开。

    眼看着黄昏将尽,四人只能干着急,一时间还没有个比较好的办法。

    “有马车声!”红叶突然神情一冷,示意刑远几人站后点,自己的手按着腰间的宝剑戒备着。

    夜色中山路的转弯处终于出现四匹骏马,马上是四个身穿着红衣粉雕玉琢的小童,而一辆华丽的马车跟在后面,那艳红如云的绣着精致刺绣的车帘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昨晚住宿同一家客栈,不知来历的小主和他那几个嚣张的小仆。

    几个小童远远看见红叶几人,也拉紧缰绳停住不上前。

    车里传来软得柔腻的声音,“什么事停下?”

    那个叫离鸳的小童上前低声禀报,听了几句,又骑马施施然过来转了一圈,看看坏在路边的马车,又看看站在路中红叶按着腰间的手,不屑的一撇嘴,回头又和自己的主人回报了。

    红叶冲初一使了个眼色,初一上前几步正要说话,那个叫离鸳的小童居然又回来,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瓮声瓮气地说,“我家小主说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送你们到前面定陶城,至于这车,就扔在这里好了,反而也没人会经过。”

    啊?还没求助就主动帮忙,这小主打什么主意呢?刑远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哼。”离鸳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带着张扬的不屑,又说,“我家小主说了,如果各位不愿意的话,就让离鸳几个把车子推落山谷,赶跑拉车的马,看你们是不是徒步走到定陶去?”

    有帮忙帮得这么嚣张的吗?刑远正要说话,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拉住,看见允墨冲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于是平静下来,上前几步说,“谢谢公子,那刑远几人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虽然看起来很大,不过离鸳只请了允墨和刑远两人上车,余下的红叶把两匹拉车的马解开它们身上的禁锢,和初一每人拿着大包袱骑上马。

    允墨首先登上那辆豪华马车的车厢,感觉到有道古怪眼光注视着自己。

    车厢四角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整个马车内部虽然不大,但感觉很奢华,着眼看去都是精致名贵的物件。那小主换了身衣服,很浅很浅几乎近白的水红色,衣襟上同样用丝线绣满了精致的桃花,整个人斜倚在厚垫子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最终那小主的视线落在接着上车刑远手上抱着的棋盘之上,盈盈一笑,妩媚得妖娆,“还有一段路才到定陶,要不要先下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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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5局:兖州3



    等到坐在定陶城里最大的客栈楼下的时候,允墨还在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山路发生的意外,那个神秘小主的出现,还有面前这一位旁若无人狼吞虎咽的无名老人……

    头痛,出了殷都才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身边出现神秘的人物,是冲着允家而来?允墨眉头处拧成一个小结,半晌没有解开。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允墨被当成刑远的小侍童,而应那个小主要求,刑远和对方下了一盘棋,不到一个时辰就以中盘落败。接下来的路程中,那个小主显然是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自己排着谱,也就不再理会刑远和允墨两人。

    其实也怪不得对方误会,刑远几人没主动报上名号,而那个小主也没有询问,加上允墨个子小,婴儿的肥润把以前精致的五官都掩盖起来,和刑远刚摆脱青涩开始分明的轮廓比起来实在是普通,呵,才会被对方当成小侍童。

    和昨晚一样,马车到了定陶城最大的客栈门口,客栈的掌柜领着几个小二亲自过来迎接,那小主和四个小童也不管刑远几个,在数人的簇拥下径自上了楼。按离鸳的说法,就是既然到了定陶这里就完成了他们小主交代的事情,接下来你爱去哪去哪。

    红叶建议说,现在的时辰已晚,就算找到城里修马车的工匠也没人肯夜晚出外,不如先在这客栈定好房间落脚,等明天一早他再找工匠去山路里修理马车。

    允墨刑远等人也没有异议,就是刑远在车上输了一局现在神情有些恍惚,一路上时不时偷看着允墨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踏进大堂,却听见角落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又是你们几个娃娃!碰巧不如赶巧,来来来,过来陪老农喝几杯水酒!”喊话的老人依然是一身洗旧的短打衣褂,灰白的乱发披肩,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抓着鸡爪边啃边旁若无人地朝允墨几个喊着。是昨晚在祁乡小城客栈里遇到的无名老人。

    “咦,您老人家你怎么在这里?”刑远快步过去,问道。他由衷觉得这老人很有亲切感,昨晚老人突然失踪心里还担心对方出了什么事情,现在见老人现身自然喜出望外。

    允墨眼角看红叶一皱眉,显然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自己一行人两马拉车越过九里山到定陶,虽然说路上出了意外,可一路上或前或后数里除了神秘小主那几人,没见其它车辆同行。看桌上的菜早就吃了大半,估计老人到了也有一段时间,这老人无车没马的,他是怎么比自己还早到定陶城呢?

    那老人却丝毫没在意,反而让刑远几人坐下,把手上的鸡爪子扔开,招手让小二过来,大声说,“把这里收拾收拾,再随便上几个菜,小娃子,可好?”明是询问可实际上却是肯定的语气,老人见刑远毫不犹豫的点头,水泡似的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缝儿,又说,“嗯,先来个小炒猪肝、鲜笋蒸腊肉、香酥虾球、豆腐鱼头,呃,刚才那个酒糟醉鸡不错,再来一个……”

    “至于老农嘛,最近胃口不好,就随便上四个凉菜下酒好了。”小二下去后,老人的水泡眼在座上数人转了一圈,又接过刑远倒满酒的大碗,满意地喝了一大口,“哎,可惜这酒差了点儿。”

    胃口不好你还点那么多?初一撇嘴一晒,哭笑不得,原来桌子上的几样都是便宜的小菜,而看见刑远几人来了,老人口口声声说是帮自己点的却都是贵价的菜肴,显然,这老人把自己几人当成付钱的冤大头了。

    刑远心思单纯,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把老人当成村子里熟悉的长辈般对待,恭恭敬敬地又把大碗倒满酒,说道,“哈哈,老人家和我叔公一样,叔公每次喝酒也是一边喝一边说酒不好,其实啊,他每晚不喝上几两还不肯罢休的呢。”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在碗里,尝了尝,调皮地装成辣的样子吐吐舌头,又说,“这酒是不怎么样,比我叔公自己用土方酿的差远了。”

    “土方酿的酒?”老人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方子?用哪里的水?用稻米还是麦子?”

    “啊?那我可不知道!……墨儿,你多吃点。”刑远给允墨夹了些清淡的鲜笋和虾球,才不好意思地回答老人的问话,“以后老人家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我们村子看看。不远,就在青州地界章丘城往北二十里的刑家村,到时候老人家您想喝多少都行。”

    允墨嚼着虾球,盯着老人拿酒碗的手,突然说道,“秋收当月的新米,暴晒七天后隔水蒸三天制酒饼,三月后采山顶的初雪,山腰的地泉,初雪融水甘咧,地泉水清偏甜,两者各半入坛埋山中阴暗处十丈地底,初春挖出。”

    允墨慢条斯理地一一说着,似乎根本没看见老人越来越亮的眼睛,还有红叶几个惊异的目光。也是,自己一向沉默寡言,什么时候一下子说出一连串的话来?

    “这酒听着是不错……”老人显然警觉到什么,迷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允墨,特别盯着允墨的手指看了看,又不落痕迹地看看旁边给自己倒酒毫无机心开心微笑的刑远,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转,视线落在初一放在旁边包袱露出的棋盘,突然朗声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几个娃娃都不错!小子,你叫啥子?”

    “我叫刑远,老人家叫我小远就可以了。”刑远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恒者远之,名字不错。”老人装模作样地喝了口酒,把油手在衣服角上噌了噌,然后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本残旧的薄册子扔给刑远,大大咧咧地说,“小子运气好,做我徒弟算了,这书,是拜师礼,你先收着慢慢看吧。唉,老农没福气啊,好不容易吃点好的就饱得吃不下了,走了走了!”

    “啊?”刑远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旁边的允墨早就站起来把刑远往前一推,淡淡说道,“远,叫老师!”

    “老,老师,可……”刑远口瞪目呆。

    “呵呵,好徒弟!”老人笑眯眯的摆摆手,一手把那只吃了一半的酒糟醉鸡抓起来卷在一块脏兮兮的素布里往怀里一塞,又拿起装酒的酒壶子往外走去,身形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留下爽朗的笑声和一句话,“想老农了就到寂光寺找算砂老秃头。”

    刑远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正抓着那本薄册子。册子很旧,边角又破又卷,封面纸质粗劣,还有几块怀疑是油水的痕迹,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却看不出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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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厢房。

    在客栈的楼下吃完晚饭,允墨把其他人叫进自己的房间,翻出地图摊在小桌上看着。二管家给的仰韶国地图上面,除了正常表示山峦的曲线,表示城镇的小门楼,表示官道的长线,还有一些红点、蓝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表示定陶城的边上,恰好有颗蓝色小点。

    “是不是棋院的标识?”初一一向都是照正常的思路去思考。

    “不可能,册子里没写呢。”刑远摇头。管家还给的那本册子,则有各地比较大型棋院简单的介绍,哪里有棋院一看就清楚,刑远第一时间早就把薄薄的册子从头背了一遍。

    初一咬着唇想了想,突然说,“刚才听小二说起,寂光寺就在定陶城的东南边,那蓝点是不是指的是那个古怪的老头所说的寂光寺?”

    寂光寺?算砂和尚?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刑远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红叶推门而进,他的后面跟着一人见允墨等人,也同样上前几步行礼,道,“九少爷,在下冯蔚然,博古斋暂代大掌柜一职,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睛撇了撇旁边站着的几人。

    允墨正想着,有些奇怪的声响传出,才看见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大笼子,大笼子外罩着一层薄粗布,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红叶上前细说,红叶去允家店铺里告之他们来到定陶,恰好碰见定陶城的管事和冯蔚然冯大掌柜一起,把山路上遇到意外的事情说了一下,那管事忙叫手下准备好明天一早去山路上修车,冯蔚然冯大掌柜却其其艾艾的一定要过来拜见九少爷云云。

    照道理,游学时期只是到店铺报备一下行踪,当地的管事是没有必要招呼的。可红叶看这人的神情,知道是允家二少允季邶那边的人,显然是有要事禀报允墨,当然是不可能让自己留下旁听,于是领着人过来后,立刻寻了个理由离开。

    冯蔚然看见红叶离开后,才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各地分店一切按计划进行,二少爷刚派人送信来。”他边说着,边掂了掂手上的大笼子,带着笑意又说,“呃,二少爷还送来这物说是要转交给九少爷……”他身材特别瘦,浑身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让人好感,那双毫无顾忌直射过来的目光中有着揶揄的笑意。

    笼子里突然传出“咕咕”的鸣叫,初一和刑远互看一眼,抢前一步接过大笼子,撩开上面遮盖的粗布,花白的羽毛,红水晶似气红的眼睛,不是被留在殷都的老白还能有哪个?

    刑远忙把老白放出笼子,初一出去拿了一小碟玉米粒回来,可老白却窝在椅子里再也不吭声,看也不看摆在椅子脚下那一小碟玉米粒,看起来正恼怒自己被放在鸡笼里带来。

    老白的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虽然是鸡却是最恼别人把它当成只会生蛋的母鸡。

    初一忍着笑,把老白放自己膝上,一手拿了些玉米粒放手心,一手轻轻抚摸着老白头顶的肉冠,似乎对着小孩放缓语气说道,“好了好了,把你放鸡笼是二少爷不对,不过怕走丢了不是吗?九少爷最宝贝老白了,是不是?”

    老白闻声,小小的脑袋偏了偏,眼睛咕辘辘转了几圈,立刻精神起来,就着初一的手把玉米粒叮完,然后飞到允墨肩膀窝着,想想又觉得不解气,狠狠叮了允墨耳朵几口,展翅竖冠斜斜看着初一,恢复一贯趾高气扬的姿态。

    允墨捂着耳朵觉得委屈,又不是自己把老白装鸡笼里的,为什么叮的还是自己?可自己偏偏喜欢老白似乎成了精的嚣张,而且老白和刑远一样,是自己来到这世界里最早的好朋友呢。

    “哈哈哈!”一直站在旁边静观的冯蔚然忍不住放声大笑,眼神更是肆无忌惮,施施然说道,“三年前你我有缘见过一面,不知道九少爷还记得否?”

    闻言,允墨才抬头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发觉面前这人相貌普通(这是允墨个人以为,他眼中除了自己关切的人外,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相貌普通四字评语,其实冯蔚然还是长得不错的。),举止轻浮,嗯,还真的没什么特点,只不过允墨记忆力超强,于是只淡淡回了句,“星月楼前。”

    当年允墨破解顾师晨设的珍珑棋局,在星月楼前曾有一人十分多事,还撩拨允墨说了几句话,现在看来,是当时陪父亲回殷都述职却偷空跑到青楼游玩的冯蔚然。

    习惯被别人打量自己的容貌的赞赏,可是面前这少年脸上一点惊讶赞赏的表情都没有(小冯也太自恋了==),除了刚才因那只叫老白的花母鸡而流露出小孩子的模样,现在哪里能看得出来?冯蔚然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少年表现出根本和年龄不符合的睿智和沉着,幸还是不幸?

    允墨可不管冯蔚然冯大掌柜在想些什么,展开书信,眼前几行漂亮潇洒的行揩,果然是二哥的亲笔书信。

    允墨一行走后,老白闹了一天,允季邶知道自己九弟十分宝贝这宠物,无奈之下立刻找人把老白送来。信里还说道,殷都形势不明,老大也就是允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找借口把自己调出殷都,他只好趁着到各地店铺查看的机会,先去一趟老三那里云云。

    正看着信,突然听见旁边的冯蔚然冯大掌柜又说,“送信的人在祁乡城的客栈停留的时候,碰巧得知九少爷转近道走九里山的山路,才知道九少爷来了定陶,不然就错过了。嗯,当时还听见那家客栈的小二说,有几拨人跟着也临时转道,小二还猜测定陶是不是出了什么好东西呢。”

    心中一惊,允墨神色未变抬头看了看,见冯蔚然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正绕有兴致的盯着自己,于是眼中的波澜一沉,保持八方不动的样子说道,“既然二哥先去三哥那里,就麻纺冯大掌柜提前去冀州准备准备,到时候和二哥说声,我们在冀州的信都城见面好了。”

    “至于我们……也好,我们也不用急着赶路了。”允墨把信放在烛火处点燃,凝视着火焰的眼睛闪闪发亮,淡淡地说道,“远,明天我们去寂光寺看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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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6局:兖州4



    越往高处走,石阶旁是被云雾遮挡住不知道深浅的山沟,而顺着蜿蜒不绝的石阶仰首看去,郁郁葱葱的丛林树冠一角,露出片瓦乌檐,弯勾屋脊。好不容易走了数千级的石阶,每次都觉得下一个转弯就到了,却每一次还只是看到隐隐露出的寺庙一角,没多,也没少。

    清晨登山的一行人中,少了去九里山山路修车办事的红叶和初一,多了窝在肩膀上睡觉的老白和死缠着跟过来的冯大掌柜。

    允墨这几年每日埋首棋盘古籍之中,就是偶尔早晚做做体操什么的,早两年农活练下薄薄的肌肉都换成今日厚度不蜚的脂肪层,现在哪里受得了,大口喘着气坐在地上硬是起不来。

    刑远见依山的石阶边上刚好有几块大石,饶有兴趣地爬上去一看,回头冲着允墨招手,“墨儿,过来看,这边风景好漂亮。”老白从刑远身上跳下,早一步跳上大石东张西望,见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又跳下,在大石附近的泥地里翻找着新芽杂草玩耍。

    冯蔚然伸手要扶,允墨却早一步站起,晃到大石上一看。果然,如云似雾的浮云仿佛就在眼前,山谷幽深看不见底,极目远眺山峦叠翠,风清明朗,顿时心情大好,哪里还记得刚次喘着气时候的万般无奈,说,“远,下盘棋休息休息。”说着从背着的小包袱里翻出简易的棋盘,一一摆好。

    刑远欣然,盘坐在对面,按惯例自己捏子先下。

    他们两人都没发现,冯蔚然冯大掌柜的眼中光芒闪了一下,又像落在海上的火苗一样熄灭了,终于摩挲了一下下巴跟了上来,坐在允墨旁边静观。

    你一子我一子,两人下得飞快,突然允墨用手指点了点棋桌边,看着盘坐在对面的少年笑而不语。

    “哎,这都给你看出来了!”刑远倒不好意思了,摸着头其其艾艾说道,“刚才我想不到办法,恰好想起墨儿曾经用过类似一招。嗯,不好吗?”

    “也不是,棋者,随心而下为上,如果照套路硬搬的话……”允墨垂下眼帘淡淡说着,一边又下了几子,神色凝重又说道,“远,虽然说学棋者不宜早定风格,不过你个性开朗活泼,应以开创新锐为基本,你却照套路硬搬别人的棋路,反而对自己是大忌。”

    顿住手,点着棋盘,允墨慢悠悠说道,“这里,四周围势不强,以你个性本该一鼓作气,冲开困境把几子连成一线,可你偏是违背天性而学着我以谨慎守势下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刑远着想,允墨不是没想过,刑远一直和自己下棋,肯定是会受自己影响过多,那么,自己会是适合刑远的引路人吗?

    难,允墨径自摇了摇头。无论是自己的风格还是思考的方式,都和刑远相差悬殊。允墨自己棋力深厚,和不同风格的棋手下棋,反而有助于提高自己的棋力。但刑远不一样,他属于初学者,应该由适合的老师引导他走适合自己的路,这几年一直只能和自己下棋,数量还很多,直接影响到刑远本身锐意创新的基本。

    本来看见允墨对着自己浅笑,以为会得到对方的称赞,却怎么知道是一顿语重心长的数落,刑远捏子的手抖了一下还是落下,勉强带笑,埋着脸闷闷地回道,“好的,远以后一定注意。”

    或者,我真的不会爱人。为什么好好的气氛变得凝重?为什么自己一下棋眼中就只看到围棋却看不见其他?为什么自己自认为对的却伤害了别人?或者说,围棋是我的手,我的心,而刑远,应该是我手中所握的那人吗?

    允墨凝视着黯然失色的少年,突然心中的某处坚硬变得柔软起来,也不管面前的棋局,伸出手按住刑远,淡淡地说,“远,你真的喜欢围棋吗?”

    “……墨儿喜欢,远就喜欢!”抬起头,眼中有股潮气涌出,刑远说话带着颤抖。三年前自己这么回答,三年后自己同样是这么回答,无悔,坚定而带着年少的无畏。

    那我知道怎么做了。允墨冲着重获勇气的少年展颜一笑,转头看向群翠环绕的山峦,“远,你说,四年后我们会变成怎么样?”没有等候刑远回答,也不需要刑远回答,声音同样简单得平静淡漠,只是,那深邃漆黑的眼眸里终是混上一丝几乎不可觉察到的波动。

    愣愣地看着阳光下眼前浅笑的少年,握着允墨柔软的手,刑远再也不肯松开。

    再上路的时候,刑远抱着老白随着心爱的人儿,不急不慢,炽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允墨身上。就算别人说墨儿孤僻那又如何,自己会陪伴在他的身边!同样的,就算二哥季邶说自己没有能力资格那又如何,墨儿肯定也会陪在自己身边。

    冯蔚然冯大掌柜跟在后面缓缓而行。石阶上那两个浅笑中的少年是如此耀眼,尤其是那人,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荡漾在眼中,眉间,却,没有自己的存在,就如三年前星月楼前。

    别人没看出,自己却是知道的。这几年,自己暗中收集小孩各种各类的棋谱,在少数和高手对抗的棋局里,冯蔚然看到了小孩子深不可测的棋力,却在和平常人的对局中,自己同时看到了小孩子不同寻常的成长。

    真是不可思议!在围棋里易学难精,特别是越到高处越是难以精进,但小孩的成长似乎是水到渠成般简单,一步一步。

    允墨,是一个奇迹。三年前才八岁的小童况且能心无旁责镇定自若,三年后的今天,本来孤僻的少年多了一重暖意和人气,那么再等几年后,允墨又会成长什么样子呢?允家添加如此一个高手,又将对目前四大家僵持的局面有着怎么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跟随在少年的身后,能看见百年一遇的奇迹吧?冯蔚然抿嘴而笑。

    *冯蔚然此人,并不是想写成男配之一,也不会写成又喜欢上男主的一个。我想重申的是,小说的重点是围棋,所以朝庭和大家族间的勾心斗角只由于故事的情节推进而稍微涉及。而人,则相对单纯点,考虑的是围棋为主,涉及到四大家族的兴衰,被牵连的小人物,异世界中的平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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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阳光明媚,寂光寺三个金漆大字闪闪发光。石阶尽头是宽阔威严的大门,青砖灰瓦看起来气势辉宏,这一砖一木都从山下运来,看得出花了无数的心血和钱帛。

    本来应该香火鼎盛的寺庙不知道为何却是冷冷清清的,门口只有一个小沙尼打扫着,刑远上前问及算砂和尚,那小沙尼只是摇头,又问最近是否有外人到寺里,小沙尼更是一副迷惘不知的样子,到最后指了指寺内,径自打扫自己的地去了。

    三人无法,只能进寺看看。

    寂光寺里看上去有历史的建筑不少,前殿金碧辉煌,后殿依着山势而建连绵不断,路上殿前也遇见不少的沙尼和尚,问及居然谁都不知寺里有叫算砂的和尚,不过幸好世道平稳,倒没人以为刑远一行有恶意,多数微笑而答,然后忙自己的事去了。

    冯蔚然建议既然来到寺里,那就随意逛逛,游览新绿昂然的群山秀色。本来有些失望的刑远重新提起兴致,拉着允墨的手就往里边走。

    一路顺着曲曲弯弯的走廊而上,奇石趣竹,乌檐碧瓦,描金彩绘的廊柱,新绿素白的密林,镂空的窗花外更是一览无际的远山,比江南的园林精致,更是多了一种空灵。

    “碰!”转角处突然跑出一个少年,和刑远迎头相撞。刑远体格厚实倒不打紧,那少年却被撞得后退一步坐倒在地上,跳起来卷起衣袖正要破口大骂,突然看见跟在后面的允墨几人,愣了一下,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寺里禁地,闲人不能进内。”少年衣着华丽,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语气却谨慎老道。

    冯蔚然啧啧称奇,年少老成的有允墨这孤僻少年已经算怪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过有允墨刑远在前,他根本就不想多事,反而绕有兴致地站在后面看着。

    “啊,我们是游学的学生,来寺里找人。”刑远带着谦意。

    “找人?”那少年细细打量着后面静静站着的允墨,若有深意的笑容大大的挂在俊秀的脸上,笑得异常的灿烂,“找谁?”

    “呃,一个长辈说如果找他就来这里寻一个叫算砂的和尚,不知……”

    “算砂?哦,原来是死老头啊!”那少年笑得更是奇怪,几分挑拨,几分张扬,“在后院,进去就是。”说完深深看了允墨一眼,快步跑开。

    冯蔚然摩挲了一下下巴,这少年一直盯着允墨看,嗯,肯定是有问题。不过现在得知了算砂和尚的消息,还是把疑问放下先去后院。

    寂光寺后院,是山上难得的一个小小的平台。

    各种的花树连绵,香气扑鼻而来。顺着小石径,来到临山边,一角搭着一个古朴简单遮阴用的小木架子,下面一张木桌几张木凳,木架旁边数棵梧桐树上白色粉色花朵的开得妖娆,地上木架四周全是落下的花朵,人却没见。

    “咦,有人在下棋。”刑远踏进亭子,惊讶地喊着。

    桌子上隐隐约约看到棋盘一角和黑白数子,随风落下的花瓣把棋盘遮住大半。再看四周,旁边还有一个小土炉子,上面的小铜壶水气正急冒而出,再旁边,数十件精致描金茶碗茶具同样被白色的梧桐花遮住大半。

    老白率先从刑远肩窝上跳下来,溜哒着过去。

    刑远少年好奇心重,小心翼翼地把花瓣移开,静站在旁边看棋局。这一黑一白攻势凌厉,真是各有千秋斗得难分难解,特别是白子的攻势一环接一环凌厉诡异,黑子的攻势一波接一波连绵不断,刑远本身长于攻击,正看得入神,突然眼前伸出一手把几子重摆了一下,“乱了。”

    难道刚才把花瓣移开的时候碰乱了棋子?刑远抬头,见是允墨,才有些懊恼地说,“墨儿,我,我又多事闯祸了!”

    “不是你。”允墨同在一旁静观棋局,闻言淡淡地说道,“棋还没下完,他们应该就回来。”

    “哈哈,几个娃娃果然都不错!”花树林中有二人大笑着走出来。

    一个是一身洗旧的短打衣褂,灰白的乱发披肩,笑得迷成一条缝的水泡眼,是客栈里遇见的老人。一个和尚装扮,但身上过于精致镶着金边的和尚袍有些不伦不类,精瘦过高的身材,温和却掩饰不了眼中锐利的老和尚,应该就是他们找的算砂和尚。

    “喂,老秃头你惦记着也没用,这里边有个已经是我的徒弟了!”老人大大咧咧地冲着刑远招手,装模作样地怒瞪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小子,看见师傅了也不喊一声?唉,家教不严啊,惭愧,惭愧。”

    允墨早就站后面把刑远往前一推,刑远其其艾艾地行礼,唤了声,“老,老师。”

    老人笑眯眯的上前扶起刑远,“好,乖徒弟!”眼睛瞄了瞄远远站着的冯蔚然,又回到允墨身上,视线落在背后桌子上的棋盘,老人迷起眼睛笑了,朗声说道,“墨儿是吗?刚才你是怎么知道不是远儿弄乱了棋子?”

    允墨不慌不忙地上前,淡淡说道,“棋理不合。”

    算砂和尚一直在旁边打量着允墨,突然出声道,“小施主,可陪老僧下一盘?”

    众人愕然。以老人同辈相交看来,算砂和尚虽然没见过,不过肯定不是默默无闻之辈,现在还没认识就冒然邀棋,真是有**份。冯蔚然腹中正诽谤,谁知道同样难以预测的还有另外一人。

    “老人是黑子?和尚是白子?”允墨神情自若,问道。

    “不错!”算砂和尚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点头。

    “那我有两个要求。”允墨继续说道。

    “请。”

    这一老一少居然一问一答,神情再认真不过,冯蔚然暗地里来劲了,虽然没有听过算砂和尚的名字,不过看此人言谈话语,再看四周精致异常的茶具,寂光寺里没什么人的烟火香油却依然建得金碧辉煌,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一则传言。或者,算砂和尚就是那个人?

    哈,如果真是的话,那这一盘棋可得要好好观看了。

    允墨沉思半晌,良久才回答说,“一是,棋局保密,二是,我下白子,请和尚先下。”

    算砂和尚居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异常沉静内敛的少年。

    这两人下棋就下吧,怎么一点小事还想了半天?旁边老人个性潇洒豪迈不拘礼制,最是忍受不了算砂和尚的心机过多,为此和算砂和尚下棋的时候就吵闹过不少次,现在的以为第一个条件是少年怕输了丢面子,就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二个条件,大声说道,“墨儿你不知道,算砂老秃头最擅长以黑手,你让他先攻肯定会吃亏的!”

    “如果我下黑子,怕是没机会输了。”允墨淡淡说道,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般的从容。

    老人口瞪目呆,旋而哈哈大笑,“好狂妄的小子!哈哈哈,老农我喜欢!嘿嘿,老秃头你快点应吧,老农等着看你的失败呢!”

    算砂和尚倒也微微抿嘴笑了起来,上前,坐下,磊落大方,眼中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有种温和的犀利锋芒,“请。”姿态优雅地捏起一子,落下,笃定而胸有成竹。

    那子落在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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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中国古代同样将异世界分为“青、兖、徐、扬、荆、梁、翼、雍、豫”九州。各州地气的五行属性不同,兖州和青州为木旺之乡,徐州和扬州为火旺之处,豫州为土旺之地,荆州和梁州为金旺之所,翼州和雍州为水旺之位。

    之前把“兖(yan)”打成“衮”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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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7局:兖州5



    一阵熙暖的微风掠过,满天粉白妖娆的花朵徐徐飘落,允墨把挡住额头的乱发拨开,趁举手之际若无其事地和对方凝视过来的眼神对了一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第一子下在天元?

    看算砂和尚之前那盘棋,白子的攻势一环接一环凌厉诡异,以许多匪夷所思的怪招加强本身的攻势,而且连绵不断着着罗网,步步陷阱,确实实力雄厚,只是一盘棋不足以探究其深浅。

    在这里自己没在其它棋谱看到第一步就下在天元的位置,可在以前,近代谓之天才的吴清源执黑棋第一步下在天元成为棋坛佳话,其后更是众多棋手去研究,自己和那人从下背棋谱玩累的时候就曾拿各种开局作为游戏,其中天元,三三的开局是经常而为。

    本来让对方执黑就是想看看和尚放开后真正的实力能到什么程度,可却想不到对方会用这一步。自己对天元的开局下了不下数千局,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那结果肯定是偏利于自己,不是和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吗?

    不过,第一步就下在天元的位置,算砂和尚在这异世界里可算是富有创新精神的一人,看他眼神带着审视和探究,显然是经常而为,允墨虽然无奈暗地里却十分佩服。

    或者,自己先让对方三子,让黑子有充分时间补充布局,然后自己再把对方拉入混战中,这样一来应该能看到对方真正的实力了吧?

    允墨垂头敛眉,不落痕迹的一笑自嘲。看起来自己和算砂和尚的棋力应该相当接近,而高手对战,稍差一丝一毫胜负就会随时颠倒过来,自己还想着让对方三子?呵,想不到一直以为心静如死水的自己还有着年轻时候的狂妄和傲气?

    不过啊,让三子后,这局棋应该很精彩吧?

    允墨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伸出手,捏起一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算砂显然看不出盘坐对面那少年的心思。没有意外,没有慌乱,没有无措,有的是若无其事般冷淡和沉着,除了最开始对自己翻了一个合乎少年年龄的白眼,其后眉目间的表情根本丝毫没有变化,而举手投足间有种,有种自信,嗯,是身经百战的那种自信……

    少年看上去应该才十一、二岁,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那种凌厉的气势随之逼迫而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坐的是一个前所未曾遇见强悍的高手呢?

    可,看他的应对,似乎不知道怎么应对天元这一手的攻势,反而把子落在角落。

    算砂和尚就算再生性多疑,也猜不到允墨的想法,他没有放过对方松懈的机会,连下几手在中腹抢先布好局。

    允墨却是不紧不慢,坦然自若地缓缓东一子西一子乱下。刑远瞪大眼睛盯着棋面,学了三年多围棋的他现在都能看出允墨白子的不利,而旁观的冯蔚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允墨这小家伙今天状态不佳?

    互相连下三十多手,棋面的白子越来越乱,白子一直被黑子压着,东一子西一子根本连不了线布不成局。旁边的老人连续咳了几声,装模作样地说,“哎哎哎,算砂老秃头你下手可别太狠了,人家娃娃才十来岁,你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算砂和尚自然是不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放在棋面上。

    赶尽杀绝吗?哼,到最后真不知道谁赶尽杀绝谁!表面上白子是零零星星乱作一团,可却到处都是活气,反观自己的黑子,反而处处受白子的牵制,被缠得不能大举进攻。中腹看似对方放弃了,可边角全是一个个的白点,张牙舞爪般仿佛都是陷阱,就等自己的黑子进去。

    这盘棋不简单呢!停下手,重新审视整盘棋,良久算砂和尚才抬起头,迷起眼睛看看对面沉寂依然的少年,笑了。这少年,果然是自己前所未曾遇见的高手,一个拥有强悍的棋力,却高傲狂妄地让自己数子的高手!

    让算砂和尚气结的是,对方,居然暗地里让自己二子以上!

    算砂和尚盯着对面盘坐的少年,低头发间的发旋,还有圆圆的下巴,感觉到自己视线而抬起头露出饱满的额头,最让人惊讶的是,乱发间那一双眼睛如深得见不到底的深潭,墨黑墨黑的没有一丝亮光,却感觉到里面全是情,爱恋、友情、亲慈、怜惜、愧疚、张扬、霸气、迷惑,自责、伤心、绝望……你能想到的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深处,化成最纯粹的静寂。

    多年来早就沉寂的心海被牵动,算砂和尚突然觉得似乎能理解这一个奇怪的少年,喜悦油然而生,开口问道,“小施主,你的全名是?”

    “姓允,名墨,没字。”允墨恭恭敬敬地回道。

    “允~墨啊!接下来,希望能看到你真的有实力让和尚数子!”算砂和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异常沉静内敛的少年,他说的“允”和“墨”两字之间拖得稍微有点长,旁边的老头同样听在耳里,带着没有掩饰的诧异看着允墨。

    “允墨会尽力而为。”允墨点点头,没多作解释。

    冯蔚然摩挲了一下下巴,让子?什么时候让子?难道这盘棋白子有让子吗?冯蔚然吓了一跳,重新细看棋面,可只看到黑子布局已成,白子零零星星的有些怪异……嗯,怪异?问题是出在这怪异的白子之上,虽然零乱却不见黑子把对方一举消灭,是和尚手软放松还是,消灭不了?

    接下来,黑白两棋混战一团。

    算砂和尚使出浑身解数,又走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怪招来,攻势凛冽异常,步步杀机。而允墨的白子依然如故,每一步似防守又非防守,似攻击又非攻击,总是东一子西一子徐徐而下,只是这时候白子多数连成一片,黑子的优势早就不复存在。

    等下到一百多手,棋面更是诡异,除了中腹天元附近数个黑子的地盘,其它地方全是一片雪白中有零星的黑子,一片黑墨中也同样有着飞雪般的白子。黑子、白子互相纠缠离合,又各有活气的地方。

    越到棋局最后,每下一步,都有可能更改最后的胜负,所以两人下子更慢,每一步都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才落子。旁边的数人早就看得神不守舍,凝神苦思。

    眼看着日过中天,木亭子外的小铜壶里的水都被煮干了,两人身上的落花花瓣越来越多,允墨捏起一子落下,站起来扫落身上的落花,敛了敛衣服,恭恭敬敬行礼,道,“允墨输了,多谢和尚赐教。”

    最后算子,算砂和尚以二子获胜。嗯,如果在现代算是贴子,自己居然能赢一又四分之三子。当然,允墨并不觉得对方是输,因为入乡随俗,既然这世界里没有黑棋贴子一说,那么对方理所当然是赢了。想到这一局,和尚层出不穷的攻势让自己大为观止,学到很多东西,允墨觉得三年来停滞不前的棋力又有另一个发展的方向,进了一个台阶,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算砂你可真是丢人丢到自家门口啦!”老人在旁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瞳孔,只见水泡眼迷成一条缝儿,朗声大笑,“哈哈,还是小娃娃厉害啊,给老农争了一口气,看老秃头以后还能不能在老农面前嚣张!”

    算砂和尚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的撇了撇老友,淡淡地说,“老谢,你有兴趣也和允小施主下一盘啊?”

    暗中,算砂和尚对允墨坚实的棋力也大吃一惊。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编织营造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对方却始终保持平稳的步调,不急不慢,不松不紧,看似平常的落子,轻描淡写,却是步步陷阱,处处牵制,直到现在自己还能感觉到后背衣服渗透着流下的汗。

    幸好衣服够厚没有出丑,而最后自己还以二子获胜保存了脸面,想到其中惊险之处,算砂和尚既佩服也暗自庆幸,幸好,幸好!

    ———————————————————***———————————————————

    正说笑着,外面传来清脆的嗓音,“哈,老师,又和谢老头下棋了吧?这盘是谁输谁赢啊?”

    一个华衣少年昂首阔步走进院子。单眼皮,高挺的鼻子,短短碎发轻覆额头,露出轮廓分明却又精致的脸,一脸的傲气,漂亮得有些异常,是刚才在走廊里碰见的那个少年。

    “哈,燃儿来了!你猜谁输谁赢啊!”谢老头笑嘻嘻的招呼。

    “切,肯定是我家死老头赢了!”少年边说着边走近,撇了撇允墨几人,却没有理会,只给算砂和谢老头拱拱手算是行礼,脚跟却上前看着棋盘方向,“咦,这棋怎么这么奇怪……”

    少年正想上前细看,忽然一花白物体从身后掠前啪一声跳上棋桌,“咕咕”鸣叫几声,趾高气扬的展翅竖冠,摇摇晃晃盘着方步,恰好把整盘棋子弄得乱七八糟。花白的羽毛,红水晶似气红的眼睛,不是被忽略了一上午的老白还能有哪个?

    “老白,你又调皮了!”允墨若无其事上前,把老白抱在怀里。

    “哈哈哈!”一直站在旁边静观的冯蔚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这鸡,可真是成精了!

    那少年细细打量着笑得肆无忌惮的冯蔚然,又在刑远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后面静站着的允墨身上,若有深意的笑容大大的挂在俊秀的脸上,“原来是你们啊,我说老师在后院嘛,肯定没骗你们的。”用手捏着棋子一子一子落在棋盘上,似是无意地说道,“我觉得出去前还是老师和谢爷爷在下棋啊,怎么下完了?后面那盘是谁和谁下的呢?”

    刑远心直单纯,刚想接话,允墨恰好后退,把怀里的老白递过来,刑远忙接过来安抚,一时间也就忘记接话了。

    那少年深深看了允墨一眼,转向算砂和尚,点了点棋盘,“哎,老师,接下来是怎么样的呢?”原来刚才匆匆一撇,他已经记下大半,只是不知道先后顺序,加上盘面实在是复杂,凭记忆生硬把位置记下重排一遍,中间自然错了许多。

    “这盘啊,嗯,为师答应了别人不公开棋谱的呢!”算砂和尚气平心静气,微微笑着反问道,“复燃,刚才是你故意弄乱了为师和你谢爷爷那盘棋的棋子吧?”

    他说的,是刚才刑远以为自己弄乱了的那盘棋,允墨却看出来,乱的地方不合两人的棋风,却恰好在暧昧不清的位置,所以断定是早被人故意弄乱的。

    “老师,没凭没据的可别冤枉弟子啊。”少年眼珠一转,笑得异常的灿烂。

    “你啊,真有能耐作手脚就别让人看出来!”算砂和尚忍无可忍,笑着一拍少年的头。

    “切,谁看出来了?”少年虽笑着,眼睛却盯着允墨。允墨突然觉得,似乎少年表现出来的嚣张和傲气只是外表的一层,里面,层层迭迭,就象少年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一样,内里涌动着的什么,象在透视着自身一般,锐利而深邃。

    “来,这是你谢爷爷刚收的弟子,小远。这个是刚才和为师下了一盘好棋的对手,允墨。”算砂和尚轻扬嘴角,带着宠溺,看向少年说道,“这是和尚不成器的顽徒,苍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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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涉及到的人物:

    *冯蔚然:允家博古斋大掌柜。

    *谢老头:偶遇古怪的老头,个性直爽,收刑远为徒。

    *算砂:谢老头的好友,寂光寺的和尚。

    *苍复燃:算砂和尚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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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抱春 第28局:豫州



    马车刚转过山坳,就看见村口那据说几百年的老榕树树冠耸立前方。

    “!”刑远从马车上跳下去,朝村口奔过去,远远听到兴奋不已的声音。

    “叔公,远回来了!就知道您和村长又在下棋,我爹和娘呢?……”

    “瞧这孩子高兴得都不知道日头在哪了!你爹不是在地里吗?……”

    “叔公!您再取笑远,今晚可不让您喝酒!……”

    “哈哈,前几天你爹还念叨着春耕少了你这小子捣乱,倒是比往年快了许多……”

    “老村长,我,我……”

    “傻小子!有没好好照顾婆婆和墨儿?婆婆病好了点没有?墨儿也……”

    “老村长,墨儿还好!”从马车上下来的允墨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快步走过去行礼。估计上了年纪年月似乎停顿不前,几年没见,老村长还是那副模样,被晒黑的脸上全是皱纹,只有精光闪烁的眼睛依然带着村民特有的朴实无华。

    老村长满是茧子的手摸着允墨的头,似乎对着自家孩子般的慈爱,“墨儿啊,长高了呢!”允墨还没回答,老村长视线投到身后,“咦?墨儿,你们和谁一起来的?”

    山坳转角处又转出数辆豪华的马车,还有十来个骑着高头骏马护卫在旁的侍卫。从马车上下来几人,一身短脚扎裤打扮爽朗大笑的谢老头,披着金光闪闪袈纱抿嘴微笑的算砂和尚,锦衣玉冠丰神俊朗的苍复燃苍小子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却一脸不耐尤其显眼。

    上章说到在寂光寺,算砂和尚得知允墨和刑远正在四处游学途中,于是就来了兴趣说什么恰好到处走走,于是,本来允墨一行四人就多了一个冯蔚然冯大掌柜的累赘,现在又多了十几个过于引人瞩目的闲人跟在后面。

    苍复燃据说是算砂和尚的弟子,也说在游学中,身边带着十四五个护卫、小仆,衣服头冠件件精致考究,腰间的玉佩更是稀罕之物,加上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贵族气质,如果忽视他嘴角的揶揄和无情,未来肯定是一个老少通吃风采俊逸的人物。

    当然,在允墨的眼中苍复燃并不象他表露出来的那样简单。路途中,允墨依然沉默不喜说话,冯大掌柜似乎知道苍复燃的来历,想借此引起允墨的注意却屡屡失败。

    无意中允墨看到刑远包裹里收着一本破书,想起原来是谢老头送给刑远的拜师礼,就捧着书看了好几天,连和刑远的对局也暂停下来,每天不是捧着书看就是在棋盘上演算着什么,要不就是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谁都不理。

    一路行来,到了豫州的襄城,被冯大掌柜和谢老头烦得不得了的允墨终于开口说话了,说是准备要进山一段时间,冯蔚然冯大掌柜呢,被安排带着红叶和初一先到荆州江陵和二哥三哥会合,而算砂一行人,当然是各走各路。

    看着后面几人缓缓而来,允墨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冯蔚然冯大掌柜死活不肯先走,看他表情似乎一走就会错过许多好戏的样子,还好红叶和初一总算是听命先去荆州江陵。

    跟来的还有算砂一行人,他微笑着一句,“正好看看谢老农是不是真的会农活。”一话推得一干二净。允墨准备好数个拒绝的理由都使不上,只好随他们跟在后面。

    话说回来,允墨看见老村长眼睛里又冒出习惯性的算计,心中好笑,故意保持平淡的语气轻声说道,“大的两个来历不明,不过小的那个,嗯,非富则贵。”看见老村子的眼睛越来越亮,允墨又补充最后一计重拳,“听说小的姓苍。”

    老村长全是皱纹的脸挤在一起,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唤了个旁边闲着看棋的小孩去通知大家,然后撇开允墨几人迎了上去。

    很快村口聚集了十几个熟悉的脸孔,纯朴的刑叔刑婶,慈祥的刑婆婆,还有见多识广的叶伯老村长,和蔼的三叔公四婆婆,邻居阿虎那群小子,肩膀被不知道哪个的手用力地拍打着,淳朴的村民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欢愉,只好不停地用粗犷的动作表示自己的友好。

    允墨被围在中间,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前是善良的脸孔,耳边是善意的问候,就连一向不擅说话的自己,也只能不住的点头微笑应诺着。

    冯蔚然冯大掌柜抱着老白站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在淳朴的村民之中沉默孤僻的少年,脸上没有表情的线条柔和了许多,显得风华内敛,也多了些人情味。

    不远处被老村长缠着,嘴里不紧不慢应着老村长别有深意的提问,苍复燃不耐地四处看着这破旧的小村庄。

    连个象样的牌坊都没有的村口,据说是村长却穿着袖口露出补丁的破衣服,远处低矮的土建平房,忽然视线掠过某处,然后又转回去细看了一会,苍复燃撇嘴转头一晒: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还以为他的表情百年不变!允~墨,师傅说他是我的对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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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村子里的人都齐集在老村长的家,村里也只有老村长的家相对大一点,不过要容纳村里的数十村民和允墨一行近二十个人的话,村长的家还是偏小,流水席一直摆到院子里,只有村里德高望重的十来个人才能在屋里陪坐。

    等刑远的三叔公拿出自己酿的酒,谢老头做梦都想着这酒,和几个好酒的老人混在一块怎么都不肯进主席。

    允墨和刑远年纪小,当然是和老白,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坐在偏暖的厨房,也没有桌子,只一人一张小板凳,手拿着只大碗盛着鸡腿和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好吃与否倒没关系,主要是熟悉的小伙伴们热乎乎的亲密才让人心暖暖的,连不时从门外窜进来初春的微寒也影响不了刑远和允墨的心情。

    允墨偷偷把碗里的红烧肉拨了大半给刑远,然后静坐在炉子旁边。刑远被十来个小伙伴们围在中间,正说得手舞足蹈,而在殷都这几年的生活影响,对于小虎几人羡慕的目光,刑远并没有得意洋洋,反而沉稳有余,原来青涩的脸孔变得锐气飞扬。

    允墨在想,这时候的刑远,不是不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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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算砂你下手太狠了,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怎么?谢老农你连下棋也不行了?”

    “喂,老秃头你说哪里去了?”

    “我们不是在说棋吗?难道还在说你那名不副实的号吗?”

    “——#俺是骂你了?打你了?还是挖了你祖坟灭了你子孙后代了?”

    “呵呵,都没。我说得过瘾忘记了。”

    “切!和你孙子一个得性!”

    第二天,刑远和父亲一起下田,而老村长就陪着允墨几人坐在田埂边看热闹,这时候算砂和尚和谢老头下着下着棋又惯例吵起架来。这两人加一起都过一百岁了,可还是小孩心性,嘴上骂得凶,互相戏谑调侃,可实际上感情却很好。

    在旁边听了大半天的允墨上前,蹲下坐在露出地面的树根上,随手拨开他们还没下完的对局,在棋盘上一子一子落下。

    如果别人下棋还没下完而打乱对方的对局,是不礼貌的行为。可按照形象,允墨虽然年纪小可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呀!算砂和谢老头互相惊讶地看了一眼,没说话,一直看着允墨摆棋。等允墨收手,谢老头越看越不对劲,咦,怎么看这黑子很熟,似乎是……

    算砂点头,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异常沉静内敛的少年。

    “刚才允墨造次了!可围棋就算是游戏,也是一个认真的游戏,刚才一局,谢伯伯让了三次,算砂和尚让了两次,这样下的棋没意思不下也罢。”允墨微揖,语音清冷平缓,开口说道,“允墨一直佩服和尚当年的狂放和傲然,想必谢伯伯同样也是一个潇洒豪迈不拘礼制的人物,怎么到了现在反而受到拘束。以允墨看来,情是情,棋是棋,怎么混为一谈?”

    别的事可以不管不理,可一说到围棋,允墨就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刚才实在是看不惯两人用围棋来戏耍着玩,允墨忍不住上前。

    算砂和尚微愕,随即了然一笑,“老谢啊,你看手软被允墨小施主教训了吧?”

    “哼,你还算手软吗?”谢老头装模作样地怒瞪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倒是墨儿你摆的这盘棋,嗯,风格好熟,这黑子怎么象是……”边说着边看向和尚。

    也没等允墨说话,算砂和尚微微抿嘴笑了起来,说,“是我年轻时候的棋,小施主你从哪里得到的棋谱?”

    三年前畅春园的赏雪棋会,允氏宗亲一个叫王仲的收了半册孤本古籍,据说是百年前有名的棋士乌曹在所写的《煮酒论棋》,里边有一个定石,和允靖修的[三返云天]很相似。后来允墨曾和允季邶猜测说应该是允靖修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游方和尚的棋谱。这游方和尚,想必就是算砂和尚。

    允墨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在这里细节就没有多说。

    “小施主对允靖修允棋宗的棋风很熟悉啊?”算砂和尚似乎不经意地询问。

    老村长在旁边察言观色良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插话说道,“哪可能不熟悉啊,墨儿是允棋宗的关门弟子呢。”

    允墨一滞,暗中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又想做什么?

    “原来小施主是允棋宗的弟子啊!”算砂和尚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笑容可掬地说道。

    “允靖修早就老了,只守不攻不堪大用,现在不收多几个弟子,以后不是连帮他守城的人都没有了吗?”苍复燃在后面旁观,冷嘲热讽。

    “那是那是,允棋宗可是现在仰韶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明师出高徒,咱家的墨儿也是将来的高手嘛。”老村长似乎一点也没觉察到苍复燃语气中明显的不屑,反而掐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当然,咱家的远儿也不弱,还有虎子几个,上次允家大公子来的时候也称赞过小孩子们有潜力。”

    “哼,现任的棋宗又算得了什么?和尚年青时候就能打败他,老农也能。”谢老头在旁边得意洋洋,大大咧咧说,“你们家墨儿的实力不说,远儿的资质确实是不错。”

    原来是想替刑远找好老师?那也别故意把我的老师推到枪口前啊!允墨无奈,“还是谢伯伯眼光好,一早就收远为徒。”

    这谢老头早就收远儿为徒了?老村长眼睛里精光闪过,看向允墨。

    ——|||允墨点了点头。

    谢老头是什么来历的?老村长用眼神询问。

    ——#允墨无奈,摇了摇头。

    “哈哈,原来如此啊。”老村长转过头,摸着胡子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线,说,“那么咱家的远儿就交给老谢您了,到时候老汉倒要看看老谢您的弟子厉害还是允棋宗的弟子利害。”

    谢老头愕然。

    算砂和尚似笑非笑的撇了撇老友,淡淡地说,“人家就等着你跳进去,你还真跳了!和尚也不能不说一个字,服!”

    “切,老秃头你嫉妒我家的远儿资质比你那宝贝孙子好!”谢老头死嘴硬。

    算砂也不理他,只在旁边轻笑。

    “墨儿,呃,老师,在说什么呢?”却是刑远走过来。他和刑父忙了一早上,现在一脚是泥,浑身是汗,初春早上的阳光明媚洒在少年人的身上,幻出一层淡淡的金辉。

    允墨没说话,只是把水碗递过去,一只刑远,一只递给跟在后面的刑父。“啊,墨儿真好!”刑远的注意力被引开,接过递来的水一口喝尽,心里甜丝丝的。

    “刑叔,你先歇会,我和远接着弄。”允墨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裤腿衣袖,露出过于白皙带着圆润的手臂和小腿。刑远跳过来帮着用衣带把飘出的衣角束好,“今天太阳太大,墨儿身体不好,你就在前面拉牛好了。”又拿了块干净擦汗用的白布挡在允墨的额头上。

    刑父点了点头,以前允墨就经常过来帮忙做农活,他不担心,反而被老村长抓到不知道哪里说悄悄话了。

    允墨在前面拉着老黄牛走,后面的刑远扶着犁,天空是明亮纯粹的天蓝色,视线远处是大片大片正开垦的农田,再远,是蜿蜒青翠的低矮山林。

    “老谢,你这徒弟是不错。”算砂和尚迷着眼睛看着田里的两人,突然说道。

    “哼,还用你说?”谢老头没好气撇了撇和尚一眼,心情舒畅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又说,“喂,老秃头再下一盘吧,这盘你可要小心了,俺可不再让你哟!”

    “你,有能力让吗?”

    “——#你等着!”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下得飞快,苍复燃在旁边看着田里的两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跟着,阳光突然耀花了双眼,一时间觉得这两人笑得格外地让自己心烦意乱。

    这么简单而没有目的的微笑,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田里的两人停下来,那个个性有点傻气的刑远朝这边扬手,“谁把那篮种子拿过来!啊,复燃,能不能把树下那篮子拿过来?”是叫自己?苍复燃有些愕然,埋头关注着棋盘的算砂和尚突然抬头瞄向自己,说,“去吧,他们叫你呢!去试试。”说完也不等年轻人回答又沉迷在棋局之中。

    不是吧?苍复燃看看自己身上捆银线精致的衣袍,轻薄的鹿皮靴子,还有,自己一双干净有力的手,这泥土多脏啊,自己一下去这一身算是完了!

    正迟疑不决,再看站在田中的允墨,撩起衣袖,额头上全是汗,晶莹透亮的眼睛朝这边看着。

    苍复燃懊恼,自己居然会为这目光而心软。

    怀着复杂的心思,脱下鹿皮靴子,再把衣袍学刚才刑远的样子束好,拿起放种子的篮子,苍复燃慢吞吞地上前,一脚一步踏进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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