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拜师学艺



  我受到过全州新春棋院刘亨宇院长以及李光弼教练等的指导,他们都是韩国围棋界业余棋手中的佼佼者。我曾经向拥有全国比赛优胜经历的全州业余高手李精玉教练学了1000多盘棋。与此同时承蒙爷爷独特的教育方法,我与下棋经历不如我的很多人也对弈无数。

  说不定爷爷是想培养我,他想把我培养成为了抓一只兔子也付出全力的老虎。不知道我是否达到他老人家的期待,但是不管怎么样,那种对局训练了我不管是跟谁较量,都不会瞧不起对方,都会慎重对待对手的态度。

  1983年夏天,我在学习围棋的道路上又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能够跟当时的职业棋手田永善教练(当时七段)学习了。这是经过李光弼教练的介绍,我才第一次能够接触职业棋手的世界,也是从此时开始,我便和“职业棋手”结下了缘分。

  田教练是赌棋的“高手”,也是“田流”的创造者,是具有自己独特特色的一流的职业棋手。

  如果能一直专注于围棋、不那么嗜酒且追求自由奔放的生活的话,田教练也不会在某天突然告别棋坛。如果那样,世界上又会多一位技艺高超的职业棋手。

  在我的记忆里,田教练的棋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讲究以周密的占空行棋的实地围棋,更喜欢用各种奇异招数战胜对方。如果我下棋的时候明明能够使用招数却不用的话,即使赢了那盘棋,他也会十分严厉地训斥我。盯住对方的要害让对方一步也动弹不得,是这位曾经在围棋界出类拔萃的怪杰对我的教诲。

  田教练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不情愿收我为徒,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说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出众的孩子在某些地方和普通孩子很不一样。比如说目光分外明亮或者是长得特别机灵之类的,而你反而看起来特别愚钝,说实话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觉得你是块下棋的材料。所以一开始我并不是因为确信你是个职业棋手的料才教你的。”

  因为大部分围棋天才们幼年时的外貌就与众不同,但是那时的我不足以给他这种感觉。我的老师(曹薰铉九段)和赵治勋九段小时候就都与众不同,看他们幼年时的照片就知道,他们的外貌的确和普通的孩子很不一样。他们的目光非同一般,能够从他们的目光里感觉到像冰一样晶莹剔透的冷静气息。

  而从我身上绝对看不到一点儿那样的天才们所具有的特征。不仅如此,我的外貌显现出来的所有特征更接近天才的反面。但是田教练发现了我在迟钝的外貌之后藏着的“特别的东西”。

  “我教你,你现在的水平是三级,我让你六子。但是你一盘棋,除了一两个招数以外,全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招数。但特别的是,那些是那种你不能够确定它们非常厉害,却很巧妙的招数。一开始的时候,那些招数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模棱两可,觉得不像孩子那样充满雄心壮志。但是从结果上看并不绝对如此。很大一些需要看路数的地方都摆上了棋子,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才能出众的孩子毫不畏惧,多多少少有点儿过分的嚣张并且喜欢运用各种战术战胜对方。这样才像孩子们下的棋。但是我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和对方对峙,但是对峙一会儿以后马上就会后退,以后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会像开始那样和对方对峙。虽然我的棋风缺乏斗志,但是也一直在赢棋。

  很多观察者们说,我的棋风是因为受到李精玉教练以及田永善教练的影响而形成的。事实上在向田教练求教之前我的棋风就已经基本形成了。田教练对幼年时的我是这样评价的:“就算是输,也坚持自己的风格方式,这一点令我非常满意。”

  我的围棋虽然不是那么针锋相对,但是并不说明我缺乏赢棋的欲望。不管我输了几盘都不会像其他孩子们那样在棋盘面前面红耳赤,虽然很多人看到面无表情的我都会说我是个漠然的孩子,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会偷偷跑到卫生间,关上门之后掉眼泪。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消气之后,马上又以明朗的面庞回到棋盘前。而赢棋的时候我的话语会变得更少。

TOP

韩国围棋界的第一号内弟子



  我学围棋仅仅两年之后就参加了海泰杯全国儿童围棋大赛,并且作为进入十六强的最年少棋手而获得了鼓励奖。在那之后第二年我便在同龄人围棋王大赛中取得了优胜。

  这时候,我站在了命运的棋盘上。家庭会议上,家长们做出了“昌镐喜欢围棋,并好像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让他走职业棋手之路”的决定。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爷爷和父母不能决定到底是送我去做当时活跃在日本围棋界的赵治勋九段的弟子,还是在韩国国内找一个好老师。因为当时日本是世界围棋的中心,并且认为韩国的围棋比日本略低一等,所以都认为去日本留学学习围棋是精英们应该走的路线。

  但是我的日本围棋留学之路在那之后不久就告吹了。爷爷和父母认为为了把我培养成职业棋手,把什么都不懂的我送到日本是一件对我十分残酷的事情。那时候的我是个自己一个人无法睡觉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睡觉,把这样的孩子送到陌生的外国,怎么想也觉得无法安心,所以下了这样的结论。

  结果爷爷和父母为了给我找一位好的围棋老师找遍了整个韩国。那时候往返于首尔和全州指导我的田永善教练给我介绍了一位职业围棋界绝对首屈一指的老师—曹薰铉九段,我有幸与这位强者进行了2盘授三子的指导棋。这两盘对局相隔了一个月,第一盘输了,一个月后的第二盘赢了。然后在1984年的夏天我和老师(以下所称的老师都指曹薰铉)结下了师徒之缘。

  走上围棋之路后,似乎应该称呼我的最高指导老师为“Mentor”,但是,我却不想改口,因为Mentor中所包含的意思,在“老师”这个词里都有,所谓的改口,也毫无意义。因为对我而言,曹薰铉老师在作为我的老师的时候,是最伟大的。

  作为弟子怎么敢评价自己的老师,如果非要用几个字表述的话,我就冒着不敬的骂名评论一句:老师是“当代最杰出的围棋斗士”。

  那时候,我的老师不过刚刚迈入而立之年,便两次取得大满贯(在一年之内的全部棋赛中取得优胜),而作为职业棋手一辈子能够创造一次这样的记录都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光荣了。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巅峰的职业棋手(1986年3次大满贯得主)。这是在中日韩三国中独一无二的记录。可以说在韩国职业围棋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不过分。但是在现实当中,日本仍然觉得自己略胜韩国一筹,中国也小看韩国的围棋水平。作为新的突破口的世界级大赛之路在老师面前并没有打开。

  职业舞台非常遥远,在国内围棋界没有可以再往上攀登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时候的老师一定觉得特别孤独。

  职业棋手们大部分都在即将退出职业舞台的时候才接收弟子。作为韩国围棋界的第一人,不管是从年龄上来讲还是从体力上讲,老师都处在巅峰时刻,在这个时期收弟子是前所未闻的事情。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会发生还多亏田老师恳切地拜托,另外,会不会是因为老师领会到了顶峰的孤独?

  老师对我的第一印象好像和田老师的差不多。天才在人群中,就好像锥子藏在布袋里一样锋芒毕露,但我看起来和那种类型相距甚远。朦胧的目光和多少有点趋于肥胖的形象不仅愚笨,而且语言表达能力也欠佳。

  第一次指导对局的时候老师赢了。我的棋风并不同于我的同龄人,甚至于让人感到我的行棋十分迟钝缓慢,我的这种棋风虽然很特别,但是跟老师的棋风却完全相反,老师的棋风迅速而轻盈,所以后来听说当时老师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肯定是不管怎么看也觉得我们俩不可能有师徒之缘吧。

  但是在第二次来全州与我对局时,老师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在第二次对局的时候,让子数和第一次一样,老师让我三子,但是内容却跟上次很不一样。在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好像从上次的对局中悟出了什么。我的这种样子让周围的人们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

  老师也被那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力量所吸引,最终接收我为弟子。对我而言,这是我进入围棋世界以后的第一次决定命运的瞬间。身为正处于巅峰状态的现役棋手,还和自己父母住在一套窄小的房子里,老师就在这种境况下还是收下了9岁的我作为弟子—韩国围棋界的第一号内弟子,并带着我一起生活,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从此结下了师徒之缘。其实,老师在日本留学时自己也曾做过别人的内弟子。老师肯收留我,是因为一方面感受着比赛的枯燥与君临天下的孤独,另一方面对一个天赋尚待考证的少年抱有某种好奇心。能这样与老师结缘,我只能说我太幸运了。

  对于全州的家人们,我的首尔之行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家人们单凭我成为当时韩国围棋界绝对第一人的弟子的事实就非常高兴了,虽然如此,他们对我的首尔之行也不无担心。

  事实上我很胆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尤其是特别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虽然会为了弟弟和高年级的孩子打架,但勇敢的“摔跤王”只在白天存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必须有爷爷或者奶奶或者是某个家人陪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入睡。这样的我自己下定决心去首尔,在家人们看来这是件名副其实的大事件。

  但是一想到要把年少的我自己一个人送到首尔,家人们的心里其实并不是滋味。自从开始学围棋以后,我虽然经常去首尔,那都只能算是在爷爷或爸爸的陪伴之下的围棋之旅,并不是离开家人独自出来生活。

  虽然我是一个极害怕独处的人,但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离开家人在首尔生活,这也足以证明我对围棋的执著。虽然是一个巨大的冒险,正是因为我对围棋的渴望远大于害怕,才下定了“独自一人去首尔”的决心。

  我作为内弟子入门的决心下定之后,原来在禾谷洞生活的老师搬到了莲花洞。因为我进入到老师的家庭,而且当时师母即将临产,需要一个比较大点的房子,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搬家两个星期之后师母顺利地生下了二女儿,在那四天之后我来到了首尔,进入老师家,正式开始了我的内弟子生活。

  那时候在韩国还不存在关于内弟子的制度。所谓的内弟子是日本根深蒂固的徒弟制度嫁接到围棋界而形成的形态,指到老师的家里和老师一起食宿起居学习棋术的弟子。

  老师也曾被因为收我为徒这件事引发的人们的各种猜测困扰,“现在刚刚32岁收什么弟子”,“昌镐家是全州地地道道的富人家,估计是需要钱了”,“听说每个月收取昂贵的授课费,入段之后还会给巨额感谢费”……但是所谓的内弟子并不是这样的。就像老师在日本留学期间,老师以内弟子的身份进入到濑越宪作先生家免费接受指导一样,老师对我也没有收取任何代价。

  就这样我进入到老师家开始跟老师学习下棋,谁也不会想到仅仅在几年之后,我会在锦标赛上向老师发起挑战。不管是老师还是我,老师的家人还是我的家人,谁都没有想到我在不久的将来会跟“围棋界的第一人”—我的老师在锦标赛上相遇。

  “曹薰铉是在韩国围棋史上收内弟子的第一人”的消息在贯铁洞(韩国棋院钟路会馆)传开以后,老师的同事们都对他开玩笑说:“养虎为患,以后会不会被反咬一口啊?”每当老师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都会用他特有的速度感带着哭腔这样说:“输给弟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那也得10年之后才会发生吧!”惹得大家一片笑声。

  来到首尔后,我转学去了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小学,从那以后我在老师家和老师一起生活了7年。我的房间位于2楼。为了解决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觉的问题,我和老师的父母一起睡。老师和师母知道了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觉的习惯之后对我照顾得十分周到。从那时开始我就管师母叫“小妈”。从此我有了第二个家庭。

  练棋练得太晚了需要一个人睡的时候,我只有在开着灯、开着门的时候才能够入睡。师母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会帮我把灯关上,但是第二天早上肯定会发现我的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因为莫名的恐惧,我时常醒来,所以一定要灯亮着才可以再次安心入睡,即便是这样,因为对围棋的热爱,即便是睡着又醒来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对当时的我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TOP

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



  7年里我从未闯过什么祸,也从不胡闹,如同“一个隐形的孩子”那样默默无言。开始学习围棋以后我身上“谨慎小心”的特质被逐步发现,而生活中的这种“隐形”或许正是自身特质的一种表现吧。

  但我的“谨慎小心”显然早已超出棋盘的范围。比如走路的时候我都会十分留意,踮着脚,不发出一点声音。如同母亲一样的师母曾说过这样的话:从没有听到他爬2楼时出过大声,哪怕是一次。看着我过分的小心敏感,师母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我对除此之外的日常生活就有些漠不关心了。运动鞋的鞋带开了也不知道重新系好。好在我也不会感到不方便,就一直那样靸着鞋直到有人帮我系好。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由于当时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情感都放到了围棋上,而对于现实生活中周围人的真心、环境的变化等都感觉不到了吧。

  对于师母,那位一直用慈爱的目光关注我,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师母来说,我也是一个不惹人宠爱、有些冷漠的孩子。有时师母特地为我准备了好吃的,而我事前不打招呼,回来便只说一句“已经吃过了”就直接钻进自己的房间。虽然内心充满感激和歉意,但是我找不到表达的方式。

  我是以研修生5级的身份加入韩国棋院的。从学校回来后坐30分钟的公交车到贯铁洞的韩国棋院;下午4点到7点与其他研修生对局;回家。这便是我一天的日程。老师早回家的时候,便会叫我把当日的对局进行复盘。

  老师的指导方法并不是简单的对弈,而是通过复盘的方式指出棋局中的重要部分,引导我自己转变想法或者想出新的行棋方式,可以说,老师教给我的是自由的、有充满可能性的解决方法。

  老师说一对一指导下棋是和抓鱼一个道理,首先放手让我自己在各个地方抓鱼,结束后便和我一起来审视:哪个地方鱼聚集得多?该什么时候撒网?像这样挑重点指导我。

  惭愧的是,我会时常在复盘时出错。老师特别不解:一个水平接近职业棋手的家伙竟然不会复盘(即使是业余棋手,有了段位后也是能够复盘的)?而我自己也时常为此叹息。

  我下棋给人以非常迟缓、愚拙的感觉,同时又是连自己下过的棋都不能复盘的弟子。老师却从未试图要改变我的方式,虽然不甚满意,但老师仿佛坚持着这样一种哲学:你的围棋是由你自己的气质构成的。他把我下棋中错误的地方指出来,然后引导我自己修正。即使看到我一团糟的棋局也绝不流露出失望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老师不仅仅是围棋斗士中的顶尖高手,更是一个无人能超越的指导者。

  很快老师就看透了我,发现了我的特点,并对亲近的人这样说:

  “真是个特别的家伙。连复盘都不会,像个白痴一样,棋艺竟还能不断进步,少见啊。他的序盘布局很一般,行棋也有些拙劣,但巧妙的是这些都能够很好地顺应局势。计算也比我要胜出一筹。这个家伙果然跟我不是一个流派的啊。应该是个才能内秀的天才。”

  但针对这种观察和断言,当时周围的人只把它看做是老师对弟子过分宠爱的夸大之词。

  对自己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犯的错误不必太在意,

  但是因为自己的轻率,一时激动而出击,

  明知故犯的错误导致整个对弈输掉的记忆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人都会犯错,但是因不知而犯下的错误和明知故犯的错误应区别对待。

TOP

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2-27 11:16 编辑

越想得到,就越容易失去



  1984年11月,我参加了入段比赛,但是在预赛中就被淘汰出局。周围的人觉得我这次出战只要略微体验一下职业入段大赛的氛围就可以了,并没有对我抱很大的希望,可是这次失利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挫折感。

  我那天躲在回家路上一条没有人的胡同里,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教我、照顾我的老师和莲花洞家人的样子,往返于全州和首尔间的爷爷和爸爸的样子。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他们,眼泪总是不自觉地往下流。

  我贴着韩国围棋第一人“曹熏铉的内弟子”的标签,充分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不管是韩国棋院的新闻室还是贯铁洞一带都传开了我在入段大赛预选中被淘汰的消息。此时怀疑我能力的人们暗暗地撅起了嘴巴。

  “什么呀,听说是全州的神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既然是曹熏铉的弟子怎么也得通过预赛啊!”

  “话不能这么说,曹国手教了他也才没几天,况且他也只不过是个9岁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曹熏铉也是9岁的时候就入段了啊!”

  “啊哈,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不能拿这个和当时曹熏铉入段相提并论。而且像曹薰铉这样的围棋天才一百年才有那么一个半个的。”

  “不管怎么说李昌镐好像不是那样的天才,眼神看起来也像在犯困,总之有点沉默寡言。”

  在预赛中尝到失利的痛苦之后,我延长了每天练棋的时间,并且制定了研修生级数每3个月升一级的目标。

  在跟研修生们的比赛中,胜率达到70%以上就能升一级,只有30%的话就会马上降级。跟爷爷奶奶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我暂时把对不起他们的心情收起来,每天晚上都会练棋到凌晨一两点钟。在老师的书房里有他积攒了数十年的无数的棋谱和书籍,那里就是我的宝物仓库,不久后那里的书就都被搬到我的房间里了。

  我始终坚信付出就会有回报。1985年秋在所有的研修生中我第一个取得了一级。

  然后在不久的11月,又到了职业入段比赛的季节。这一次一共有12名自由联赛选手在资格赛中角逐。我对这次入段比赛充满了自信,并且竭尽了全力,可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比赛第一天我的战绩是3战3败。

  第二天又是两连败。我在去年的入段比赛失利之后延长了每天练棋的时间,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两天下来我又是5战5败。倍感凄惨的我又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躲在那里流泪。此时翘首企盼我入段的爷爷和爸爸的脸庞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太对不起他们了。

  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也要奋勇往前追。回到家以后我把在比赛中输过的对局在老师面前重新摆了一遍。老师对我没有任何训斥,我惭愧地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无言以对。只是通过用手指夹起棋子,移动棋子来传递我的想法。复盘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刚才老师给我指点的败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入段比赛的第三天开始,我的心理出现了变化。五连败之后的极度逆转—六连胜。

  难道仅仅过了一天实力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吗?回答是否定的。平凡的人在深山老林的洞穴里偶然遇到了奇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武林高手,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

  我当时已经差不多具备了入段的实力,但是没能完全发挥出来。这主要是因为每当我参加重大赛事的时候,心理负担都会特别重。家人和老师对我的期待,周围人们的关心,这所有的一切综合到一起压抑了我的思考能力。如果把我的这种现象解释成大型比赛对一个孩子而言的确是个很大压力的话,我自己并不能够接受,因为这其实是对自己失误的宽容而已。

  后来想想,我虽然对自己在不能预料的情况下犯下的错误回想时觉得没什么可在意的,但是由于我的轻率造成的失误继而输掉整盘棋的记忆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或许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因为自己的轻率,明知道是错误的还要犯,那就应另当别论了。

  可能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充斥着“一定要赢”的想法,阻碍了我的正常思维,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扔掉“强迫”,选择“投入”之后我才又找回了我以前平静的感觉。

  因为比赛初期我的成绩十分不佳,导致了我1985年的入段又一次以失利而告终。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放学以后去韩国棋院,从下午4点开始和研修生们一起下棋,7点回家,每天都沿着既定的轨道默默地走着。

  沿着单调的日常生活轨道一路走来的我进入了“康德的世界”,“早上低着头从2楼下来,晚上又低着头上2楼去”,这是某报社记者对我的描述,十分贴切。这位记者通过师母对我的记忆描写了**常生活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场面。

  “深夜时,也会从昌镐的房间里传出下棋的声音,时而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也会听到下棋的声音。嗒、嗒……的声音震动着空气,充满了整个家。”

  这个时期我的生长发育速度开始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我本来就话不多,这段时期变得更不爱说话了。我们三兄弟中,大哥光镐在上初中的时候个子就超过了180厘米,弟弟英镐的身躯也仅次于哥哥,十分健壮,而小时候最健壮的我现在却成了三兄弟中身躯最弱者。难道是因为我对围棋太投入了吗?

  有一种叫做“爱因斯坦症候群”的东西。

  我自知我无法和天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相提并论,但是在各个领域有超群能力的人有很多都是很晚才会说话或者是语言表达能力不如常人的。例如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印度的数学天才拉马努金,曾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Gary S.Becker),物理学家理查德•菲利普•费曼都是如此。

  神经科的学者们通过解剖爱因斯坦的大脑发现,爱因斯坦之所以说话的功能发育较晚是因为他的大脑极度发达,异于常人。爱因斯坦的分析性思考能力超于常人,大脑区域远远超出正常人所占的区域,控制语言能力的区域被控制思考分析能力的区域占领。

  这种现象是因为大脑的某个部位超出正常水平过度发达,以至于侵占了其他资源,导致大脑的其他部位发挥正常功能所需要的资源无法得到满足。只有整个脑部发育生长所需要的资源被充足时所有的功能才能正常发挥。

  也许我的语言机能及生长发育所需要的大部分能源被控制围棋的部分侵占了。

TOP

踏入职业的门槛



    1986年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评论我的围棋水平在研修生当中是最高的。没有任何人怀疑我这次将入段成功。

    但是谁也不能对起伏不定的研修生的胜负下定论。位于下位组的研修生们打败上位组入段成功的情况也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我看着日益临近的入段比赛日期,开始紧张起来。与棋艺无关的不安感,像影子一样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我的心里。

    从7月23日到8月1日是第五十四届入段比赛的时期。一直占据研修生第一名的我顺利入围,在一共有9名研修生角逐的双循环赛中我又出乎人们的意料,在第一天的比赛中输掉了两盘,强迫症又重新上演了。

    如果那时候没有爸爸安慰的话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呢?小时候一起在地上铺上被子摔跤,跟着我们一起去游戏厅的爸爸,一直默默地守在比赛会场周围,此时他向我走来了。

    “昌镐啊,输了也没有关系,下次不是还有机会嘛。”

    因为第一天接连输掉两盘,我又陷入了自责的漩涡,但是听了爸爸的一席话之后,我的内心平静了许多。每当有重要比赛的时候,我内心产生的强迫感就向我袭来,因为有了爸爸的安抚,我才能战胜这种感觉。我的内心重新恢复平静之后,我在剩下的比赛中获得了六连胜,和去年入段比赛时的情形差不多,在连续输棋之后发生大逆转。

    最终我在这次入段比赛的战绩是6胜2败1平。我生于1975年7月29日,在我满11岁零两天的时候,我终于突破了职业棋手的关门,入段成功。在韩国我是仅次于老师的第二个最快入段的棋手。

    此时爷爷躺在病床上听到了我入段成功的消息。爷爷是对我的围棋人生影响最大的人了。爷爷患上了肺癌。入段得到确认后我回到了全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了爷爷。

    听到我入段的消息以后,爷爷开心得像个孩子,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历历在目。爷爷在这一年的11月离开了这个世界,瞑目之前家人焦急地找到了正在首尔对弈的我。

    爷爷给爸爸留下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把昌镐培养成世界第一的围棋选手”的遗言。爷爷的这个遗言是我在KBS棋王赛中获得我平生的第一个优胜头衔的时候才听到的。

    教我下围棋,看我下围棋,爷爷度过了幸福而快乐的晚年,为了让我入段,爷爷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

    在人生的晚年,爷爷过着道人一般的生活,悠然自得,可是唯独在处理与我有关的事情的时候,爷爷十分着急上火。

    爷爷一听到“老师不跟我对弈”的话就忍不住了。明明知道这样不礼貌,可是爷爷每次来首尔的时候都要带我去找田永善老师对弈。

    很多人跟爷爷解释老师的指导方法,对内弟子的授课方式就是这样的(不是一对一的对弈指导),可是爷爷就是听不进去。

    在那样精诚企盼下,在那样的无尽渴求中,我的爷爷终于在看到孙子取得职业段位后才安慰地闭上了眼睛,这也算是我在无尽悲痛中的一丝安慰吧。

TOP

第二章 拼搏



引言



  通常,在一决胜负的时候,人们总会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静止不动的时候要谨慎地等待,一旦前进就不能失败,因而不动时不能显露丝毫的蛛丝马迹,要慢慢地牵制对手。 职业首战的胜利

  从成功入段那一刻起,我作为职业棋手的第一次对弈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因为像我年龄这么小就成为职业棋手并活跃在棋坛的人,在韩国棋院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过去偶尔有过在年龄达到15岁之前便入段的职业棋手,但是刚过10岁的年纪就入段的少年棋手我是第一个。我的老师在9岁时就入段了,但是他在入段后不久就去了日本,并在日本重新入了段。12岁入段的崔珪昞教练进入大学后,实际上离开了围棋的胜负舞台。所以实际上,我便成为了韩国棋院最早入段的最年少职业棋手。

  1986年8月28日,在乙组(四段以下)的升段比赛场上,我在开赛前的职业称号授予仪式上获得初段的称号。根据周围人的记忆,我当时在获得此称号后,在人们面前像个傻子似地眉开眼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在授段之后,我才意识自己真的是职业棋手了,好像当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才会高兴成那副模样。不管怎么样,当我们得到了以前没有过的东西,特别是如果这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的话,我想谁都会跟我一样的。

  我成为职业棋手后的第一个对手是赵英淑教练。赵教练是在我出生那年入段的韩国棋院的第一个女性职业棋手,她给我一种慈母般的感觉。授段仪式结束后,我压抑住忐忑不安的心坐在了比赛的座位上,但是赵教练却一直没有出现。

  5分钟、10分钟过去了,我前面座位的主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了20分钟以后,我放松了刚才的紧张坐姿,开始观看周围的对弈。在观看大人们的对局时,我渐渐忘记了这第一次作为职业棋手的对弈,忘记了一直都未出现的对手。

  赵教练在对弈正式开始30分钟之后终于来到了对弈室。当时看到我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

  “哎呀,昌镐,是你吗?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在整个对弈的过程中,不管内容如何,赵教练一直以明朗的笑容和温和的态度对我,在这种舒服的氛围下,胜利才会莅临于我。我在这次对弈中取得了胜利,这是我作为职业棋手在正式比赛中取得的第一次胜利。我很容易在大赛中紧张,但托赵教练的福,我登上职业舞台的第一场对弈不是在杀气腾腾的气氛中取得胜利,而是一场如同接受鲜花般的祝福一样值得我回忆的比赛。

  入段之后第一年,令我记忆最深刻的对弈不是正式比赛中的某一场,而是一次活动中的对弈。1986年11月23日,入段不过4个月的新手坐在了数千观众面前。“88”体育馆里举办的KBS围棋大庆典为了弄出一点高潮,特别策划了刘昌赫教练(当时三段)和我的这场“新风对局”比赛。

  这场比赛不是在安静的韩国棋院而是在有数千观众在场的体育馆里举行的,而且KBS电视台现场直播了这场围棋对局。虽然下意识地想要不被周边嘈杂的环境所影响,但是并不容易做到。

  看到在某月刊杂志上登出的“以沉着冷静著称的李昌镐不知不觉脸也变成了红色”的报道,人们对我当时的表现好像还历历在目。

  对于这场对弈,观察者们都觉得刘教练占有优势。我只是个入段不过4个月的雏鸟,而刘教练已入段3年,并且于1986年的探险对局中在和韩国围棋界的绝对强者—我的老师的对弈中取得了三连胜,成为当时最被看好的棋手。他是已经在各种围棋赛事的决赛中历练过的强者,所以理所当然大家也会做出上述展望。

  但是比赛结果却出乎了人们的意料,赛事最终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在对弈中,我利用刘教练对我的疏忽麻痹,在中央区域利用手筋最终反败而胜。这场比赛比起单纯谁赢谁输的结果,大家更关心的是“最年少新秀”和“最有潜力棋手”之间这场对弈的特别意义上。对我而言,这场对弈使我发现了自身具有的可能性,让我产生了自信感。入段第一年,我的成绩是8胜3败,胜率为72.7%。

TOP

成为决赛圈中的鱼



  成为职业棋手以后,我转学到了冲岩小学,因为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小学不承认围棋特长生,不管你的围棋水平有多么出众,旷课是绝对不允许的。相对而言,冲岩小学对有围棋才能的学生有很多特殊待遇。这里所说的特殊待遇,是指有正式对弈的时候可以不去学校。而对于刚刚入段的我而言,其实把对弈称为我的“全部”也不过分。

  职业入段以后,围棋对我的意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业余棋手期间,围棋对我而言最终要的是给我带来的乐趣,而自从把成为职业棋手作为目标并达成之后,就再也不能拥有作为业余棋手时纯粹的快乐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当兴趣成为一种职业,成为赖以生存的手段以后,胜负结果就直接和收入挂钩,不可能再感受到业余棋手时期围棋所带来的快乐了。胜利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业余棋手感受不到的喜悦,但是输的时候也会体味到业余棋手觉察不到的痛苦和烦恼。

  我因为围棋比赛的原因几乎不能去学校上课,但是我通过冲岩研究会认识了梁宰豪、刘昌赫教练等同一学校的前辈们。作为不能去学校上课的补偿,我除了结识了许多新前辈,听了他们讲的许多关于围棋的事情以外,生活如以前一样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没有对弈的日子,我几乎会在韩国棋院4楼棋手室旁边的小研究室里度过我大部分时间。在这间特别为年轻职业棋手和研修生们准备的房间里,我和冲岩的核心人物崔珪昞、梁宰豪、刘昌赫等一起学习棋艺,这其中也有当时还没有入段的我的同龄人尹成贤。

  在练棋的间隙我们会跑到楼顶打一会儿乒乓球,乒乓球是我除了围棋以外唯一一个擅长的游戏和体育运动。虽然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天下壮士李昌镐”,但这个梦想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变得十分渺茫了,然而我并不觉得可惜。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围棋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了。

  进入1987年以后,我的胜率达到了80%,并迅速在6月份升到二段,创造了入段后在最短时间内升段的记录,9月份,我又突破预选赛站到了决赛的舞台上。

  第一次登上职业棋战决赛舞台在业内被称作“钻鼻子眼”。小牛们长大以后就要在鼻子上被钻孔拴上牛鼻圈,在这里比喻新晋职业棋手们第一次站在淘汰赛舞台上的情形。我在1987年9月举行的第十三届国棋战上突破预赛,进入决赛十六强,获得出线权,被“钻了鼻子眼”。

  “仅仅是个决赛权选拔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可能会有人这么说,但是在当时,国内棋赛的预赛根据单位等级分为1~3次比赛,像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能够进入决赛,简直比摘天上的星星还难。

  经过第一次、第二次预选后,在第三次的预赛中要和六段以上的高手们角逐,要想进入决赛,最少需要取得八至九连胜才可以,碰巧我在第三次预选赛上的对手是田永善教练。对弈结束后,田教练笑着说:“本来还想教你些东西,现在看来不必了。”

  虽然很多老师在被弟子战胜后会很高兴地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类的话,但是比赛结果直接跟自己的收入有关,所以作为现役职业棋手,承受了失败的痛苦,不会甘心地像上面的谚语说得那样简单。但是田教练对于我战胜他这件事的确比我自己都高兴。

  12岁就进入决赛,这是在当时史无前例的新记录。如果输掉立即就被淘汰出局,我通过了如此严格的预选赛而进入决赛,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那就是“在宽阔的水里玩耍”的意义。就这样,在我入段1年零1个月后,成为了决赛场里的鱼。

  田教练曾经对我说过:“作为职业棋手,一定要具备3个条件,那就是奇才的特质、良好的身体条件(具有可以长时间对弈的体力)、家庭的支持。只有具备了这3个条件才能有望取得大的胜利。”

  同时,我的老师也这样评价过我:“对学习有恒心,而且具备胜负师的气质,看来进步会很快;对围棋有深厚的兴趣,战术看得很深,这两点是你的长处。既擅长棋路计算,在抢占实地方面也展现出了强劲的势头。”并且老师也给我这样的忠告和鼓励:“偶尔也出现过因为意外失误导致整盘棋都输掉的情况,但是相信经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昌镐的棋风与年龄很不相符,特别镇定,从不轻易动摇”,“在面对围棋盘的时候好像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杂念”,“通常不太值得注意的区域也下得谨慎细致”,“注意力会朝最需要的方向集中”,很多韩国棋院的前辈棋手们给了我很多好评,这是我特别得意的一段时间。

TOP

减少失误即为成功



  这期间,我通过研究和老师的对局并不断反推对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围棋竞技的胜利属于少失误的一方。”

  这便是我尽量回避对杀的本质原因。回避对杀并不是因为害怕对杀,而是害怕对杀过程中的诸多变化会导致不能预见的失误。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兵法》如是说。意思是:通过战争,百战百胜让敌人屈服,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不进行战争便使敌人屈服才是上策。

  通常,在一决胜负的时候,人们总会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需要前进的时候要考虑周到,动作细致绵密;需要静止不动的时候要谨慎地等待。一旦前进就不能失败,因而不动时不能显露丝毫的蛛丝马迹,要慢慢地牵制对手。

  从围棋入门开始,通过不断学习,我在有意无意当中树立了稳固的价值观,那就是“厚实”。

  围棋评论家评价我的策略是“不断扩大起火面积”。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以此为明确的出发点,而且也不具备这样条理清晰的理论。但事实上我是凭感觉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我意识到并确实是沿着这条路走的。我所追求的“厚实”是足以抵挡攻击的坚固,同时它又包含了明确的“实地”的概念。

  后来随着“厚实”成了我的代名词,我时常被问道:“厚实”和“实地”您更偏好哪一个?我认为“厚实”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实地”,因而两者说到底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其实是喜欢“实地”的。

  许多前辈棋手们这样评价我:“刚入棋坛的时候李昌镐的棋很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足以引起人们注意,非常平凡。”但是,仅仅一年之后,像这样的看法都转变了。职业棋手都是靠成绩来说话的,而当时的我取得了颇受瞩目的成绩。

  关于我的围棋,人们的评价有一个共同点:老棋;不像是孩子下的棋;给人一种历经人生沧桑的老者的感觉。

  每次对弈结束我都会得到一个新的别名。比如“石佛”、“姜太公”、“扑克脸”……而我也不满足于打入决赛,1987年,我以四段以下胜局第二名(44胜1败)、年终胜率第一名(80%)的成绩提交了年终成绩单。

TOP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1988年年初,我再一次成为了人们的话题中心。因为我在第十三届国棋战决赛八强比赛中一举战胜了当时韩国最强棋手曹薰铉—我的老师,以及与老师共同推动韩国围棋发展的徐奉洙九段,并挺进了四强。现在初段战胜九段的新闻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时,新手和国内围棋中坚力量的棋手在棋技方面存在明显的差距,不同等级之间权位严格划分开来,这次颠覆常情的胜负结果刹那间成为了大新闻。

  那天是1月25日,星期一。在韩国棋院特别对弈室里正在进行着两盘决赛级对弈。一盘是老师参加的Bacchus杯的决赛对弈,另一盘是角逐国棋战四强的重要对弈。

  记者们当时好像对徐教练和我的对弈并没有什么兴趣。大部分观战者们可能想“昌镐虽然现在上升势头很旺,但是还不可能战胜徐名人”。

  中午过了不久,在老师参加的Bacchus杯比赛中,以老师的全胜而结束了比赛,对弈室里只剩下徐教练和我两个人。观战者寥寥,对弈室十分寂寞而安静。只能听到偶尔从围棋盘上传来的“嗒、嗒”的落子声。

  在让人倦怠的下午,早早落山的太阳余晖透过窗户进入对弈室,把徐教练的脸映成了红色。不知不觉到了最后的局面,盘面零零碎碎地只剩下几处空位。在这一刻徐教练和我都知道了胜负结果,又进行了几次战术安排后结束了这局比赛。执黑的我剩下7目,最后黑棋以1目反败为胜。

  我在对弈结束的这一瞬间并没有看对方的脸,那时候我的视线几乎固定在围棋盘上了。直面失败一方的脸的这种事情,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做的,但对于当时年少的我而言,是一件特别歉疚不安、过意不去的事情。

  当时的记者们是这样报道的:“打败徐奉洙巨头的李昌镐定下了目标”,如果被观察力敏锐的人看到了当时的情形,会不难发现我在面无表情的背后努力压抑着我不适的心情。至少我当时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扑克脸”的表情。

  比赛结果暂且搁置不说,对弈结束后我们第一时间进行了复盘。徐教练很快就恢复了明朗的表情,并一边指着棋盘一边问了我很多问题。虽然我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一般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但是徐教练很努力地听清楚我的回答,并不时地称赞我“下得很好”。

  他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一边说:“昌镐能够作为挑战者和曹老师对弈就有意思了”,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徐教练身上还有调皮的一面。所以被他冷不丁的玩笑吓了一跳。

  这件事给我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复盘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徐教练像开玩笑似地向我提出很多问题,虽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里面装满了真心。从那以后徐教练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他在下棋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会问一下我的看法。向不是同龄人,尤其是向比自己小很多的后辈棋手问有关招数的问题,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是徐教练经常很自然地给我打这种电话。

  就是那时我从徐教练身上学到了“不耻下问”的姿态。不知道的就要问。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问问题不用害羞。那种行动本身就非常重要。

  愉悦地接受比赛结果并清楚认识到问题所在,也许这就是推动徐教练围棋水平不断前进的动力。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对弈结束后的复盘对失败的一方更有利,但是很少有人能这般坦然地接受败果。

  还有一点是即使不知道公式,不断地寻求答案最终发现公式的这种令人惊叹的执著。徐教练本人在围棋入门阶段就表现出了这种态度。

  徐教练的围棋之路开始得并不早,是自己天天围着家附近的棋院转悠,未经任何人的介绍自己进入了围棋世界。大部分的奇才都是在周围人的引导和保护之下迈入职业门槛的,而徐教练和大多数人的成才过程完全不一样。

  1970年,17岁的徐教练入段,在不久之后的第二年就包揽了初段名人的所有挑战权,并且在挑战赛中升到二段,获得了名人的称号。那时候的徐教练18岁。与那些很早就开始学围棋并在各种呼声中成为职业棋手的奇才们相比,徐教练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在20岁之前就登上了围棋的顶峰。

  在韩国,哪怕只有一次站到过顶峰的职业棋手都会被授予“国手”的称号。当然,“国手”首先必须是职业棋手。比国手赛奖金更高的比赛有很多,但唯独大家都喜欢国手这个称号,其中的原因是只要获得国手的称号,就会被延伸到更高的荣誉和意义,例如“全国棋艺最高”等。

  徐教练曾经两度获得过国手的称号,但是却没有人称呼他为“国手”。因为徐教练在18岁时挑战初段名人、争取二段名人时,着实给人们留下了过于强烈的印象。

  徐教练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是独自一人走向围棋之路并到达顶峰的另类名人。所以他成为了韩国围棋界唯一的“名人”。无论是职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都管他叫“徐名人”。

  徐教练的直观意识和主观意识比任何人都强。因为没有老师的指导,独自一人钻研棋术,也许正因为这样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使他和所有其他棋手的思考体系很不一样。除此之外,在围棋界还广泛流传着“徐奉洙语录”。

  “所谓的围棋就是在木板上摆上石头。”

  “遇到不好斗的对手,我自己也发挥不好。所以燃起对方心中的怒火,也是我奠定胜利的一种方法。”

  “我无法理解整天啰啰嗦嗦把爱、和谐、谅解、理解随便挂在嘴边的人。我觉得憎恶、攻击、挑战、斗争、报复等杀气腾腾的词语更真实,更加贴切。”

  “一定要赢,一定要赢,每天一定要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每天脑子里都要想着胜负。为了不让心软下来,每天都要跟自己重复这样的话。”

  “如果真有围棋之神的话,那么在神的眼中什么所谓的胜负策略、气势等模棱两可的话语一定显得很可笑。在神的眼里只能看到好棋和臭棋。所谓的胜负策略、气势只不过是人们无法完美地解读而产生的词语而已。但是在决胜负的时候,气势和运气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当处在难以区分胜负的困难局面时,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会变弱。”

  “说我是天才?我创造成绩非属正常?对不起,我不知道天才和非天才、正常和非正常间的差异。不,不是,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异吧。”

  “我想利用给我的所有时间,每盘最后一分钟倒计时。这个时间最能体现出对弈时棋盘前面的那个人的精神状态。快棋太轻率,没有意义。在短时间内赢棋基本跟运气有关。我保证快棋绝对不能下出好的对局。”

  老师给我种下了无限的想象力和创造精神的种子,徐教练给我展现了激烈的求胜精神。两位都是我伟大的老师。

TOP

温故而知新——复盘的力量



  棋迷们总是怀着美好愿望期待有新英雄出现,他们希望打败徐奉洙教练的我能够借这个势头登上挑战者的舞台,但是我并没能像他们希望的那样成功。在国棋战四强比赛中,我被卢永夏教练击败止步不前,而后又在紧临的5月举行的“台风对决”中败给了安官旭业余6段。

  身披“常胜将军”称号的我,一直给人以围棋生涯前途无量的感觉,但是我却败给了业余棋手。这不仅让我的棋迷们觉得很意外,也给了我不小的打击。

  在之后,1988年6月日本举行了第一届IBM早期公开赛。我成为了韩国远征队中的一员。我在第一轮比赛中战胜了日本老将铃木六段,进入了第二轮比赛。铃木六段可能因为败给一个小孩子的事实感到很窘困而脸红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并让我先不要离开,等待了片刻,只见他拿来两把折扇作为礼物送给我。他的确是位亲切的棋手。

  在第二轮比赛中,我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日本最厉害的新人棋手小松英树六段,他集日本新人王等名誉于一身,备受瞩目。对局时,我由于序盘布局不当最后输了这场比赛。

  实力不如对方所以输掉比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让给我加油的棋迷们失望了,这让我感到很遗憾。在我感到抑郁之际,意外地遇到了正在日本留学的柳时薰初段,他乡遇故知,我的心情变得特别好。时薰哥和我上小学的时候,在儿童围棋大赛(同龄人围棋王战)中轮番得到过优胜,我们还一起在韩国棋院做过研修生。

  和时薰哥一起回到酒店后,我们两人一直对弈到很晚,一边下棋一边说谈,哥哥一边谈我不久前输给安官旭教练的棋一边逗我。

  “我在这里每个月都会看《围棋月刊》,听说昌镐你不久前输给了业余棋手。”

  “虽然是业余棋手,但是水平非常高。”

  “话虽这么说,但是职业棋手输给业余棋手像话吗?”

  事实上安教练的水平不比职业棋手差。尽管职业棋手输给业余棋手是一件让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后来安教练也成功地成为了职业棋手,也算是帮我挽回了点面子。

  这时候在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规律性,那就是我能战胜顶尖级的职业棋手们,但是一遇到中间级棋手或外国棋手我就会意外地输掉。在韩国,入段初期以疾速上升一段时间后,在重要的关口连续败给了卢英师教练,并且被吴圭哲、朴英灿教练等抓住机会拉下了马。

  后来,我和在IBM早期公开赛上让我败下阵来的小松六段于1990年举行的“韩日新艺旋风战”第二轮比赛上相遇,并再一次输掉了比赛,我登上国内棋坛的顶峰之后还多次败给了日本和中国的中间级强手。

  有的人曾这样嘲笑过:“因为李昌镐只研究了最强者们的围棋,只能对付强者们”,事实上,上面所说的这些失败并不是只有这么单纯的原因。有几个围棋新闻工作者对我做过类似的诊断,说:“这是对陌生对手的强迫感。”

  客观上,单纯从战斗力来衡量,明明可以轻取的对手我却往往输给他们。这难道不是有实力以外的原因吗?那就是我对陌生对手们产生的一种强迫感。

  当然,话不能完全这么说,谁遇到陌生的对手都会觉得不适应,这是事实。如果是第一次遇到的对手谁都可以说互相不熟悉,但是顶级的棋手们的棋谱平时练习得比较多,所以可以说相对更加熟悉一些。反而对我而言,说不定和徐奉洙教练这样的人下棋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说不定我的这些失败事例恰好是为了证明我并不是一个天才。像老师及李世石九段这样真正的天才,不管对手是谁都不会丢失中心,有明确的“自己的流派”。不管对手是谁,都会把对方引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用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完成比赛。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虽然熟悉很多战略战术,用以对付那些位于顶峰的职业棋手们,但一旦遇到那些不常过招的棋手就不知道用什么布局有利,该怎么破解当前局面了。相比之下对局反而更加艰难。

  密密麻麻写有200个以上招数的棋谱,我的老师只要拿在手中稍微看几眼,就能迅速准确地找出那些下得不慎的招数,他就是有这种非凡的才能。而我看到这样的棋谱,别说找出不慎了,光看着就眼晕。要不是因为我这样愚钝,我的老师也不会这样对我说笑:“说不定昌镐在围棋方面没有什么才能。”这可是拥有独一无二、出类拔萃直观判断的老师对我产生的怀疑。

  所以我要战胜棋才非凡的棋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努力。除了比别人精力更集中,思考得更多之外,没有其他的捷径。围棋有“复盘”这样一位“好老师”,如果你获胜了,那么复盘可以让你养成“胜利的习惯”;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复盘可以让你做好“胜利的准备”。

  当我再次和以前输给他们的棋手对弈时,我的表现和第一次交战的时候很不一样。我有经验了,一次、两次相遇后,就会变得熟悉起来,适应起来,结果对方就变成了我能战胜的对手。对这种情况,我取得了绝对的胜率。

  我虽然没有天才般的才能,但是我有持久力。我不断将失败的对弈重新复盘,找出失败的原因,类似于这样的努力我自认为比任何人付出得都多。持久力和努力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只要能不懈地努力,就再也没有必要害怕那些天生具有某些才能的人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