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2-8 09:52 编辑
第一百零三回 三国手日夜鏖战范西屏 小棋圣十局大破梁魏今
上回说到,范西屏受邀参与藩王府一役,代表十七国手一方上阵挑战程兰如。没想到程兰如连胜十六阵杀至范西屏阵前,眼看就要完成全胜壮举之时,却竟然被十七国手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范西屏逼入绝境。范西屏本已胜在眼前,平稳收官就将半子取胜。但恰在最后关头,范西屏酒后误事,下错一步官子,不多不少正好亏损一子,反而被程兰如夺下了半子之胜。至此,程兰如完成了气吞山河的对十七国手全胜壮举,成就了自己自二十多岁击败徐星友之后最气势恢宏——同时也几乎是唯一可以拿来说道的成绩。
但是,在史料中,关于这次范西屏酒后误官子的记载却有着不少质疑,乃至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另一种说法——范西屏是受贿输棋的。
究竟真相如何,数百年后的我们或许已不得而知了。笔者只能说,两种记载都有可能。而根据后来程兰如的表现,以及考察其中动机来看,第二种记载为真的可能性更高。
程兰如作为一代国手,在中国围棋史,尤其是清朝围棋史上是有着极高地位的。他被后世列为清朝围棋四大家之一,与范施并称,作为中国古代围棋巅峰时代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受到几百年尊崇,遗留下来的棋谱被视作珍宝,这都是对程兰如的肯定。
但是,程兰如自己也无法回避的一个尴尬在于:他一生的辉煌几乎在他二十多岁击败徐星友的那一刻便达到了巅峰,那个巅峰成为了他之后一生都无法再度企及的高度。所有人提起程兰如,能想到的几乎唯一一件事就是他终结了徐星友时代。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再没有留下太多印记。
身为一个大国手,这样的成绩实在逊色了些。可是自从他击败徐星友之后,那十几年的程兰如时代确实乏善可陈,以至于所有人都宁愿去探寻彼时还未成人的范施都做了些什么,甚至去记述已经退隐武林的徐星友写了本怎样的书,也没有人洒下哪怕一滴笔墨去描述一下登顶天下棋界的程兰如曾有过怎样的风光。事实是:他其实也没什么风光可写,甚至他在京城还动不动被吴来仪等人击败过。
一个人,年纪轻轻便取得巨大的成功,看起来似乎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其实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自己的心里有多么不甘。眼看着自己早早到达了人生的顶峰,然后便不可阻挡地坠落,一生也无法再度企及曾经的自己,所有人都在谈论他的过去却没有人真正关心目前就站在这些人面前的他。这种对自己不甘心的感受伴随了程兰如自二十多岁之后的几乎整个人生。“程兰如,那个击败了徐星友的少年”,这渐渐不再是对他的褒奖,而成了一种诅咒。
如果仅仅是这样,情绪上承受些打击,对于程兰如倒也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毕竟,他还曾有过那样的辉煌可以炫耀,无法逾越便无法逾越吧,无非精神上稍微苦闷点而已。可是真正致命的打击是,这种昔日的辉煌直接影响到了程兰如后期的物质生活!
在程兰如刚刚登顶天下国手的那时候,他是公卿们眼中的宝贝,大家都争着用大价钱请他去下棋,去见识那终结了徐星友的棋艺。但是,随着挑战程兰如的人不断出现,也随着程兰如无法展现出如当年的徐星友那般强大的统治力这一事实被众人所接受,程兰如的地位便不可遏制地向着谷底坠落。既然吴来仪、梁魏今,甚至蒋再宾的棋力都可以跟程兰如不相上下,何必要花费大国手的价钱去请程兰如,而不请相对便宜而且性价比高得多的吴来仪、梁魏今们呢?
程兰如就是这样一个被过去所禁锢的大国手,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人理会的大国手。他过去所曾渴望的风光,成了一个看上去艳丽无比,内里却空无一物的空匣子。人们说起程兰如,便会谈论他当年如何迎难而上,大胜徐星友;人们评价程兰如的棋谱,一定会拿出他击败徐星友的名局逐步品评,仿佛他一生没有再下过其他对局;但是当人们说起请一个棋手来家中下棋的时候,程兰如却几乎是第一个被大家排除的人选。程兰如纵使抗议,人们也只会嘲弄似的回答:您是国手,咱们不请自然有人争着请,何必在意我们这一家呢?
程兰如,这个顶着天下第一头衔的光辉名字背后,却是一个渐渐老去的孤寂身影。
尽管人们印象中的程兰如仍旧停留在那个二十多岁的少年挑战者上,但其实雍正十三年的程兰如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且,对于这个勾心斗角的棋界,以及那个名不副实的大国手之位,他其实已经渐渐厌倦了。
那一年,江南之游后回到京城的程兰如,其实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他想引退了,尽管他还只有四十多岁。
与其像无数前辈那样等到有人出来击败自己后再默默离开棋界,不如趁自己还下得动棋时,带着天下第一之名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他又不服,不甘心自己过去所创造的辉煌却成为自己一生也无法再度企及的极致,更不甘心自己引退之时,公卿大人们在心底却毫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们也不打算请那个人,他引退于我们何干?
于是,这才有了藩王府程兰如宣战十七国手的壮举。程兰如要在自己离开之前,再创造一次辉煌,让所有人都为自己的棋艺震惊,就像当年自己击败徐星友时那样,然后他便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甩一甩衣袖,留给那些十几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们一个伟岸的背影。
所以,程兰如决不能输——即使对手是十七位国手级别的高手,对他来说哪怕输一局都是不可原谅的。
这将是程兰如一生中最后的辉煌,他要用这一战来名垂青史,告诉所有人他程兰如并不是死在了二十多岁击败徐星友的那一刻,他称霸了棋坛十多年!
所以,就像当年击败徐星友时一样,这一次对程兰如来说,也是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胜的。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天意与程兰如开了个玩笑,这个自以为二十多岁便得到上天眷顾的棋手,一生中最后的一次疯狂却没有在后世得到他想象中的认可。关于这次藩王府大战的记载,并不是出自他程兰如的传记,而是出自范西屏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范西屏才是主角,而程兰如只是一个配角,他之前那让人难以置信的十六连胜甚至只是一个背景而已。
没有人记载程兰如如何先后击败了十六大高手,大家只关心范西屏如何遗憾地错失了一举登顶天下的机会,以及范西屏是否是为了钱财而违背了棋手道义。
可怜的程兰如,他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竟然一直是别人故事中的配角,以前是徐星友,现在是范西屏。
为什么连胜十七高手这么辉煌的事情却居然没有记载,为什么没有人感慨于程兰如完成了这样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仅仅关注范西屏是否本该半子战胜程兰如?
也许,只是因为——那一战,原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事情,其中的黑幕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愿说出来,同时谁也不想为程兰如做这样的宣传罢了。
当时的程兰如虽然凭借这一战暂时风光了一阵,但行贿赢棋这样的事情,真的只有范西屏一个人身上有此遭遇吗?究竟这一战程兰如是否真的是凭本事杀到了范西屏阵前,程兰如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能够连胜十六大高手吗?
这一切,只能成为一个谜了。古人不愿意为程兰如记载这样的事迹,甚至若不是范西屏恰好出现在那十七国手的名单中我们也许都无法知晓这段往事。既然如此,我们又何苦刨根问底呢?
那藩王府一战,程兰如得到藩王亲笔所书“天下大国手”五个字,这才是程兰如当时最大的获利。
那位藩王是何人已不可考,但他的地位想必不低。得到了这位藩王的肯定后,程兰如终于回到了自己年轻时风光无限的那时候——史料记载,“一时,卿缙绅,具币相迎,声名藉甚”。
这段记载,短短十三个字,却很耐人寻味。最刺眼的,是“一时”两个字。
身为天下大国手,按照以往的记载,那都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大家抢着花大钱往家里迎,以致甚至有记载某些大国手从不存钱,当天得到的银子当天一定花完,花不完就随便扔给附近路人,否则第二天银子又来了没地方装。
而名列大国手名录的程兰如,却要凭借一场大战,才能“一时”享受这样的待遇。在藩王府大战之前,程兰如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呢?也许,只能靠大家的想象了。
至少,短时间之内,程兰如的目的达到了。有了藩王亲手赠与的“天下大国手”名号这块金字招牌,程兰如再次成了抢手货,公卿贵族们终于再一次认可了他的价值,筹好银子往他手里塞。程兰如的名声,再一次响彻京城。
但这一切,却让另一个人看傻了眼。
范西屏看着自己车里那五百两黄金,再看看如今的京城大红人程兰如,他感到这五百两金子简直就是他的耻辱柱!
“程兰如,你的辉煌,是我让给你的!那份荣誉和地位,本该是属于我的!”
于是,从那之后,范西屏变了。
那天,范西屏用马车载着这五百金,找了家京城最好的酒馆,大吃大喝了一顿。吃喝完,这车里还有四百九十多两金子,连拉车的马都累得气喘嘘嘘。
接下来,范西屏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从马车里取出一块块闪着迷人光泽的金块,扔到了酒馆里的地上。
“这金子,就舍给乡亲父老们了,我范西屏留之无用!”
大家看傻了——天下真有人撒金子的,这事儿可是听说过没见过啊!
范西屏却不是开玩笑。他驾着这马车,绕着北京城转了一圈,遇见有穷苦人家就把金子送到人家里去,碰上谈得上两句话的人就甩手扔给人两块金砖。那天的京城,拿到范西屏金子的人数不胜数,几乎一瞬间就传出了范西屏视金钱如粪土的传言。
对于范西屏来说,这些金子就是他的耻辱,他不需要这些东西——即使他自幼跟着父亲受尽了穷苦日子,尽管他曾经为了这些金子放弃了自己的道义。
那一天,范西屏终于意识到了——他一生所要依靠棋艺去追求的,绝不是金钱!
程兰如,你这五百金,总算让我范西屏清醒过来了!
从那之后,范西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游侠。他无所谓在哪里下棋,无所谓和谁下棋,甚至有时无所谓下棋是输是赢。至于下棋赢来的钱财,他毫不吝惜,随手就送人。受过他救济的人无可计数,使得范西屏这个名字在老百姓嘴里就是一个英雄,就是一个正义的侠客,就像评书里那些劫富济贫的豪杰一般!
看破钱财,只是范西屏改变的第一步。接下来,他很快迈出了自己的第二步——向程兰如发出战书。
程先生,你从我这里夺走的,我要拿回来!
收到范西屏的战书,让程兰如开始感到恐惧了。
藩王府一战,程兰如费尽心机才以半子之差险胜,其情其景至今想来仍后怕不已。范西屏的自信沉着,以及那落子如飞的节奏,八方来袭的攻势,无一不让对手胆寒心惊。如今的程兰如,只想好好享受几年大国手的地位,然后便早早引退了事。若在这个时候输给了范西屏,那便要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范西屏,将来的天下本来就是你的,你又何苦要现在与我争夺呢?难道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对于求战心切的范西屏,程兰如选择了躲避。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公卿们过剩的热情,他恐怕躲不了多久。
他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挡下范西屏的挑战!
“所以,程先生你特意为此事来找我?”
程兰如深深拜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实在有失大国手风度,但是这也不过是为了能体面离开棋界而已——最后这几年,他不想晚节不保啊。
“你是我在棋界唯一的朋友,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求谁……”
看着低声下气的程兰如,那“朋友”笑了笑,默默看向了窗外。
“当年你进京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他缓缓说道,“如今范西屏二十六岁,和你当年挑战徐先生时差不多年纪啊。”
程兰如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在他的身前,那位朋友静默了许久,像一尊雕塑一般。
“程兰如,你若一辈子不做国手,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这声音,仿若锈蚀了的铁器一般的。
雍正十三年,正要向程兰如挑战的范西屏,却意外在此时收到了一封向他发下的战书,挑战他的人,名叫梁魏今。
数十年前就已在京城名声鹊起,屹立京师几十年不倒的棋坛老将梁魏今,主动向范西屏发出了挑战。这一战,是前辈向晚辈发起进攻,身为后辈的范西屏出于礼仪,没有拒绝的余地。
程兰如就在那里,跑不了。既然如此,先应付完梁魏今,顺便涨我范西屏棋名,也好让程兰如避无可避。
抱着这样的想法,范西屏应下了这次挑战。
但他也许没想到——梁魏今这次发下的,是十番棋战书!
十番棋,与一局决胜不同,是要以棋界地位和名声做赌注的,胜了就永远立在对手之上,败了就英名尽毁,拜服于对手身下!<点评:十番棋的残酷。>
梁魏今堂堂京城棋界宿将,竟然愿意与范西屏下十番棋!这在当时,几乎没有人想得到。
但是,毕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尽量把时间拖长,为程兰如争取时间啊。
梁魏今为了朋友,已经搭上了名胜地位了。
第一局棋,不知在何处进行,也不知有何人观战,只知道——这一天的对局没有下完。
范西屏的棋,不论何时都犀利得如同一柄柄利刃,应对抵挡之人稍有不慎就将四面楚歌,苦战难脱。强如程兰如、梁魏今,在范西屏的攻势面前都难以支持,不得不开始步步长考,苦苦思索。
但对于范西屏来说,这样的棋招不过是寻常至极的下法,他根本不需要冥思苦想,只用等着对手落子,然后自己看看局面临时想出一招就行了。
有人描述范西屏下棋时写道,对手紧锁眉头静静思索时,范西屏竟倒头大睡,鼾声如雷;等对手落完一子,大家叫醒范西屏,他乍看一眼棋盘,随手落下一子,然后竟继续倒头大睡,结果对手竟然无法应对!
梁魏今这位纵横棋坛几十年的豪杰,现在就承受着这样的痛苦——面对范西屏,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于是,当天天色已晚时,看着没下完的棋局,二人只得约定明日续弈,各回各家了。
梁魏今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不难猜到,这个人正是程兰如。
“梁先生,听说今天的对局没有下完?”程兰如有些焦虑地问道,“当前局势如何?”
梁魏今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一句话。
程兰如似乎早有料想,此刻早早便搬出了棋座,请梁魏今将今日的对局摆在棋盘之上。
“程先生,莫非你想研究?”梁魏今问道。
“我想……助梁先生一臂之力。”程兰如答道,“梁先生是为我出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誉。既然如此,我又怎能置梁先生于绝境,自己却不予理会呢?”
听到这里,梁魏今又笑着摇了摇头:“程先生,你老毛病又犯了。”
胜徐星友有众人支招,藩王府一役贿赂对手,如今梁魏今争棋他又跑来帮忙舞弊,程兰如这秉性实在有失国手风度啊。何况——他来支招,说起来是出于道义,其实不也就是希望梁魏今帮他挡下范西屏而已嘛。
看到梁魏今拒绝自己帮助,程兰如似乎早有准备。他低声问道:“梁先生,面对范西屏那般凌厉的攻势,你不想知道该如何破解吗?”
说到这里,梁魏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摇。
梁魏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棋痴,他下棋或许可以不为名利,但是若能一探棋中究竟,这魅力是他所无法抵抗的。
“程先生,我确实想知道范西屏的招法该如何破解。不过……”梁魏今幽幽地说道,“以藩王府一战来看,似乎你也难以破解范西屏的攻势啊……”
你程兰如当日与范西屏面对面对弈尚且没能实际取胜,如今躲在我后面跟范西屏下棋,岂有胜算?
程兰如这时却微微扬起了嘴角。
“即使我不行,可有一个人想必知道如何对付范西屏……”
梁魏今一愣:“谁?”
程兰如缓缓拍了拍手,一个年轻人缓缓走入了大堂。一看到那年轻人面庞,梁魏今的脸上便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你……怎么……”
“梁先生……”那年轻人向梁魏今恭敬地行了一礼,“好久不见了。”
第二天的对局,梁魏今第一子落定时,范西屏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步棋,不是梁魏今会下出的棋。而这一步棋中,隐隐有一丝让范西屏感到十分熟悉的气息……
几乎在那一瞬间,范西屏就明白了——有人给梁魏今支招。
厚实,稳健,以守为攻,却又暗藏玄机的一手棋。能下出这手棋的人,必定是一个顶尖高手,当今棋界只怕也数不出几个。在这些人当中,能给范西屏以熟悉的感觉的,似乎一个也没有。
为梁魏今支招的人究竟是谁,这引起了范西屏的警觉。
具体到这手棋——精妙虽然已到毫巅,但是还没有真正突破范西屏的思路。针对这一手棋,范西屏其实早就备好了后手。只见范西屏似乎毫不做考虑,立刻应下了下一手棋。
这手棋一落,梁魏今的脸上分明是大大出乎意料的表情——很明显,不论是梁魏今本人,还是给梁魏今支招的人,都没有看到这一手棋。
范西屏的思路,走在了梁魏今等人的前面。梁魏今看着棋局,渐渐又陷入了苦思。
“输了?”程兰如惊讶地看着梁魏今,“这怎么可能?我们三人昨晚研究探讨了整整一夜,已经穷尽这一招的变化,范西屏绝无可能占得便宜,你本该胜定的啊!”
“范西屏只看了一眼,就下出了一招我们三人昨天一整夜都没有想到的招法。”
程兰如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
“如果是范西屏,确实有这种可能……”
说话的,是独自坐在一边的那个年轻人。
“梁先生。”那年轻人向梁魏今深深行了一礼,“请把棋局摆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范西屏那一手落到棋盘上的一瞬,程兰如惊讶得目瞪口呆,而那年轻人则陷入了沉思。
对弈不像打架。三个打一个,手多两倍,拳快几分,对手自然难以招架。下棋,比的是思维,三个人一起研究一样会有盲点,一个人单独看同样能有灵感。看不到的地方,即使三个人一起看也仍旧看不到。
梁魏今等三人,都被范西屏轻易地骗了过去。
年轻人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说道:“程先生,梁先生,请恕晚辈冒犯。范西屏,不是二位单独可以应对得了的对手。”
梁魏今和程兰如都默默低下了头,叹息了起来。
“我不过是想过几天清静日子,想不到却把梁先生给拖下了泥潭,实在惭愧……”程兰如带着歉意对梁魏今说道,“但如今势成骑虎,接下来还有九局棋,我们唯有全力支持梁先生,帮你挽回些声誉了。”
梁魏今却默然无语。
之后的对局,这整个十番棋,几乎没有一局棋是在一天之内弈完的。
每次棋局弈到一半,回到家中,梁魏今都会与程兰如和那年轻人探讨棋局,寻找下一手的最佳着点。三人每每讨论到深夜,直到确信某一点是万无一失,必定让范西屏无计可施。但到了第二天对弈,一见梁魏今施展出那一招棋,范西屏却从来都不假思索,随手应对,而每出一招都大大出乎梁魏今意料,乃至不知如何应对。
梁魏今、程兰如和那年轻人合三人之力,竟仍难以奈何范西屏分毫!
最终,这次十番棋以范西屏大胜而告终。具体其中胜负几局,因资料不全,无法得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范西屏以这次十番棋,漂亮地将梁魏今等三人击溃了。经此一战,范西屏棋力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京城棋界一时之间似已再无敌手!
除了程兰如——彼时京城人尚不知程兰如其实已经躲在梁魏今的身后败给了范西屏了。
这一次,程兰如只怕再无可避了。
明知这一战必定会输给范西屏,程兰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坐立不安,仓皇无措。
正在这时,那年轻人找到了程兰如。
“程先生,梁先生既败,棋界只怕再无人敢当范西屏之锋。先生与范西屏之战,恐怕无法避免了吧。”
程兰如听到这里,只得默默叹气,暗暗感慨宿命报应——范西屏就是来终结他的时代的,就像他当年终结了徐星友一样。
但那年轻人突然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
程兰如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一般,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年轻人。
“除非……”年轻人笑道,“我去找范西屏——而他必定无法拒绝我的到访。”
这正是:
寒门院里花遍野,国手府中西风烈。
纵教三杰胜孔明,羽扇轻摇樯橹灭。
欲知后事如何……
那天,京城,范西屏住处。
范西屏拉开家门,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这张脸,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但却又分明不记得这成熟稳重的气质。
“你是……”范西屏犹疑地问道。
“果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门外的年轻人笑道,“也难怪,我们毕竟多年未曾相见了,上次见面时我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呢。”
听到这里,范西屏感到自己沉睡的记忆似乎随着血液一起沸腾了起来!
“难道……你是……”
年轻人向范西屏深深拜了下去。
“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点评:果然是施襄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