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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决战京城(下)



    “骆岩从小跟我学棋,我非常熟悉他的棋风,若说老师都是偏心的,那我也自然有一点偏心于自己的弟子。但是那姓许的男孩子刚才的三手棋,是绝好的手筋啊,腾挪、缠绕、反客为主,三手棋一气呵成,已经使局势转危为安,他具有相当的潜力。”

    言简意赅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珩儿也频频点头。在台湾的时候,她虽然没有见过魏远山,但经常听骆岩提起他的这位恩师。今天这位著名的老棋手一眼看出许啸锋的潜力,的确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研究室里,许啸锋的连环三手棋引起了大家一致的称赞,相反的,对局室里的骆岩却收起了折扇,紧紧咬住了嘴唇。白棋竟然脱身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用“『迷』你中国流”牵制许啸锋,让对方走进无底洞而无法展开力战。原本他认为许啸锋遇到这种危险的局面,以那小子冲动的『性』情一定会很快『乱』了方寸。可是,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挽回了颓势,甚至接下来还为白棋在右上角争得了先手!这算是奇迹吗?还是他的实力仅仅在热身赛之后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不,不能让珩儿回心转意的机会就输在这场比赛上,骆岩,你要冷静,那次的热身赛,你不是也成功逆转了吗?你不能被大虎道场的人踩在脚下,更不能让珩儿看扁,绝对不能!”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黑棋继续落子了,许啸锋刚刚才稍微松了口气,却发觉骆岩好像有些不对劲。这种猛烈的落子声不是他许啸锋的习惯吗?什么时候那文质彬彬的骆岩也开始用起了他这一套?

    紧接着,双方又下了近二十手,许啸锋越来越惊讶,骆岩难道是疯了?竟然开始跟他正面作战!

    “这家伙怎么了?难不成他已经恨我恨到骨头里了吗?”

    看到这样的骆岩,许啸锋开始是有些惊愕,然而对方接二连三的『逼』迫,终于让他忍无可忍。黑棋分明是一边拆边想要得实地,一边还用力地把白棋的头摁住,好像拼了命也不让白棋到中间出头。

    “好毒辣的手段,这次你自己也变成了这样,可别再说我野蛮。要抢实地吗?那我就跟你抢,看看到底谁的动作比较快!”

    三菱杯赛场的纹枰之间,在中盘开始了一场血战。骆岩为阻止许啸锋在中央发展势力,专挑断点接成硬头,使用“顶”的棋法,想要把白棋牢牢封锁在他的包围圈里,最终被打成愚形。许啸锋却刚好相反,扳、断、挤,这些“近身肉搏”的手段,是他最擅长的招数,以他的火爆『性』子,骆岩越是和他战斗,他身上的战斗细胞就越是活跃。

    “咦,黑棋右上角的一块棋好像还没活净呢。”

    许啸锋猛然发现了黑棋的破绽,大概骆岩自己在一心作战中也没有注意到,黑棋右边上下两块棋被白棋的七个子分成了两半,没有连接成大龙。他非常清楚,职业棋手要逃出一块棋很容易,可是要同时逃出两块就难上加难。只要他能杀死两块黑棋的其中一块,那骆岩的损失也不小,加上黑棋贴目的负担,骆岩一定会陷入困境。于是,白棋出招,点在黑棋右上角的一处,骆岩的神情猛然发生了变化。

    “许啸锋,你想净杀我一块黑棋?没那么容易,看清楚到底是谁死吧!”

    骆岩怒火中烧,提掉白棋一子,做出一个眼位,接着抢先把黑子落到右下方,反而想把右下角的六枚白子封死。

    面对骆岩的攻势,许啸锋当然不肯就这样罢休,进攻自己最擅长的棋法,怎么能反被骆岩攻下城池?既然黑棋要无理攻击,那么白棋也干脆把局面搞得再混『乱』一点,事到如今,只能在混战中求胜了。

    “啸锋,啸锋……”

    就在许啸锋决定要把局面搅『乱』之际,却突然听到了珩儿的声音,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地点,而是从他心底发出来的。奇怪,这是幻觉吗?难道自己已经被和骆岩的血战弄得神智不清了?

    “啸锋,不要因为我而一心求胜,我想看到的是你在棋盘上的挥洒自如,不是要为了看你疯狂打倒骆岩的。收起你对胜负***,做回自己,做回我所爱的那个快乐的啸锋,好吗?”

    “珩儿……”

    右手『插』在棋盒里,许啸锋陡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自己怎么会开始那样在意起胜负来了呢?是骆岩的思想影响了他吗?珩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而那声音流动过的瞬间,他感觉内心深处涌出一阵暖流。

    “五、四、三、二、一,白方还有九次读秒。”

    长考了半晌,裁判的声音把许啸锋唤回了现实。

    已经花掉这么久的时间了吗?许啸锋注视着棋盘上已是趋于混『乱』的局势,骆岩还没有读秒,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新的劣势。然而,珩儿的话从心底传来,他豁然开朗,对啊,快乐自在地下棋,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骆岩,重新低下头来,掏出『插』在衣袋里的折扇,展开了扇面,白棋落在中腹偏左的大空之中。

    一步、再一步,五分钟过去了,黑棋也进入了读秒阶段,此刻的骆岩脸上似乎出现了疲态。准确地说,应该是从许啸锋在长考后下第一手棋开始,因为对方突然不和黑棋正面交战了。白棋渐渐开始出现了稳健的步伐,而黑棋右上角到中央的一大块,再也没有了做出另一个眼位的机会。白棋则终于连成了自己眼位丰富的大龙,许啸锋冷静之后的整形成功,奠定了最后的胜负。他收起扇子,睫『毛』缓缓地垂下,似乎那个瞬间,终于拨开了周围窒息的空气。

    当白棋第180手落下之后,骆岩沮丧地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的角落上。裁判宣布了白棋中盘胜,许啸锋六段获得三菱杯总决赛资格,将于今年秋天和韩国棋手崔银翔争夺世界冠军。

    “啸锋!你太棒了!”

    就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果的那一刻,大虎道场的“四虎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为许啸锋喝彩,冲上前去就要把他举起来。闪光灯再一次包围了这个闯入总决赛的小伙子,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然而,许啸锋并没有为自己受到如此的欢迎而表现出兴奋,他的目光四处移动着,因为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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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蝴蝶兰(上)



    蝴蝶兰,原产于台湾,我不知道如何欣赏它,或许只是你让我发现了它异样的美。珩儿,如果可以用一种花来形容你,我想那一定就是蝴蝶兰,因为它和你一样娇柔、一样纯粹,因为它害怕冷的感觉,所以才会喜欢接受热的温度。让我给你我全部的爱,相信我,幸福正朝着你飞奔而来。

    “珩儿,你到底在哪里?”

    许啸锋卷着衣袖,在棋院里飞奔着寻找珩儿的踪迹,几乎卯足了吃『奶』的劲。自比赛一结束,那些记者就围着他问个不停,好容易才把冯大虎和师兄师姐们推上来做挡箭牌,逃出他们的“圈套”,不料这些记者丝毫不肯罢休。他跑到哪儿,那群人就追到哪儿,可算是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从前,他十分羡慕那些被万人拥戴的当红明星,可当他切身体会到明星的感觉之时,完全没有丝毫快感可言,有的只是身心上双重的疲惫不堪。

    “我的老天爷,难道这就是明星吗?再这样下去,我看我不被烦死,恐怕也得丢掉半条命……”

    许啸锋好容易躲到了一棵树后面,愁眉苦脸地向天默默祷告着。他情愿输棋也不想再被记者们拉去做采访、拍照,他觉得被记者包围的感觉,简直就跟犯人面对监狱守差不多。

    “啸锋,你在这儿做什么?”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就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珩儿。

    “珩儿,你可算出现了!我找了你那么久,你究竟上哪儿去了呀?”

    许啸锋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所以比赛结束了,我也没有进对局室,一直在外面等你。啸锋,恭喜你进入决赛。”

    珩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让许啸锋几乎忘记了身体上所有的疲劳,她笑得好美,她是在为他骄傲吗?他此刻真想紧紧拥抱她,却猛然想起记者们还没停止对他的“追踪”,于是连忙拉起她的手,趁记者暂时没留意这边,朝棋院的大门那边拔腿便跑。

    “喂,啸锋,你干什么呀?”

    “你先别说话,跟我走就是了,我们不快点离开这儿,可就要葬身火海了!”

    好容易冲出了棋院,许啸锋带着珩儿跑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园,两人坐在喷水池边,才都松了一口气。珩儿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目光忽然间停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许啸锋疑『惑』地问。

    珩儿盈盈一笑:“不是你脸上有东西,是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滑稽啊。”

    “是吗?”

    许啸锋冲她做了个鬼脸,走到喷水池那里一照,险些当场晕过去。只见那水里映着一个男人的影像,头发全都竖立了起来,好像一只刺猬。更搞笑的是,两只衣袖中的一只卷着,另一只没有卷,裤腿也跟衣袖一个模样。这男人整个儿一“难民”形象,把他窘得直抓脑袋,那对小眼睛一闭,几乎就看不到他的五官里还有眼睛的存在。

    “天!那个是鬼,不是我!不是我!英俊潇洒的许啸锋在珩儿面前怎么可以变得这么丑呢?不要!不要!”

    看到许啸锋像个孩子似的捶胸顿足,珩儿抿着嘴,倒笑得更加开心了。

    “其实你这样一点都不难看,这才是真正的许啸锋,不是吗?”

    “你是真喜欢这样的我,还是故意说好话安慰我?放心吧,我发那两下子疯你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所有压在心头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吗?呐,这次我没说错词儿吧,是烟消云散,不是灰飞烟灭。”

    许啸锋猛然听见了珩儿的话,连忙上前来,重新坐到她的身边。

    珩儿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取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帮他梳理起头发来。她的手好灵巧啊!许啸锋享受着那种舒服到骨头里的感觉,眯着眼睛,整个人几乎都快飘飘欲仙了。带着淡淡忧伤的珩儿、细心的珩儿、温柔的珩儿、笑容绽放的珩儿……一张接着一张的容颜在脑海里闪了又闪,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想不够,他甚至不敢相信拥有她的爱,此等感觉会是这般细腻又甜美。

    “对了,我能赢得比赛,还要谢谢你呢。”

    梳理好头发之后,许啸锋伸手握住珩儿的纤细的双手。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珩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许啸锋歪着脑袋一笑:“你别假装不知道了,我比赛的时候,你明明就用通灵术进入过我的心里面跟我说话,给我加油。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真的会杀红了眼,忘记了要下自己的围棋。所以我猜啊,你一定不是凡人,肯定就是韵秋姐故事里讲的那种会跟人心灵感应的仙女,对不对?”

    听到这话,珩儿不禁一惊,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呢?但很快的,她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伸手推了许啸锋一把,“我看你多半是被记者追着追着,连脑袋都变糊涂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仙女跟通灵术呀?你赢了骆岩靠的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实力,却偏要胡思『乱』想,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可要回棋社去睡觉了。”

    “哈,瞌睡虫不会那么快就来找你了吧?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把肩膀借给你用,如果你不喜欢肩膀的话,我把大腿借给你也行。”

    许啸锋乐呵呵地说着,一面伸手挠着自己的脸,淘气得跟猴子一样。明明知道珩儿是又文雅又害羞的女孩子,居然还死皮赖脸地用这种方式逗她开心,他的脸皮大概已经和万里长城的城墙有得一比了。

    谁知珩儿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反感,果真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带微笑地闭上了眼睛。许啸锋搂着她纤细的身子,望着蓝天里漂浮的片片白云,似乎那单调的云块也变得比任何东西都要好看,这种感受竟比他赢棋还要开心得多,或许这个女孩,已经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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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蝴蝶兰(中)



    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约会总是不会厌烦的一种游玩方式,即便是做事一向比较被动的珩儿也不例外。夜幕已经降临,她不但没有觉得乏味,反而问起许啸锋,北京城里还有多少好玩的地方。一说到玩,许啸锋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说以后如果有时间,一定带她去游遍北京所有的风景胜地。而此刻,他突然想到这个公园里还有一个植物园,虽然不是很大,里面却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于是,他朝着她神秘地一笑,便牵着她的手,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走进植物园,珩儿眼前忽然一亮,琳琅满目的花卉和盆景,自己已是许久未见,即便是眼前看到的这些,也足够让她心悦神怡。许啸锋见她再次『露』出了笑容,也陪着她笑了起来,其实他一点也不懂得欣赏植物,但他肯定珩儿会喜欢,自己果然找对了地方,况且和她一同游玩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尽管并不懂花,然而这植物园里唯独有一种花卉,却着实把许啸锋的视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种形状很奇特的花,近似于兰花的形态,枝干自然而然就造出了一种奇崛怪异的形状。长长的叶子还未茂密,花已经绽开,红的、白的、紫的、黄的,每朵花均由三片大花瓣组成,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宛如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珩儿你看,那些花很漂亮啊!”

    “是蝴蝶兰!”

    珩儿顺着许啸锋所指的地方望去,竟『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眼神。

    “蝴蝶兰?好形象、好动听的名字,难怪我一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觉得好像美丽的花蝴蝶呢。”

    许啸锋连忙和她一起走到那些被称为“蝴蝶兰”的花卉前面。

    珩儿凝视着那些花朵,眼波流动,似乎突然牵动了思绪。“蝴蝶兰的原产地是台湾,环境温度如果低于十度,它们就无法生长。想不到在北京的植物园温室里也能看到它,我真觉得太意外,又太激动了。”

    “难怪呢,原来这是产自你家乡的花朵啊。”

    许啸锋点了点头,他能够明白珩儿的乡愁。就像他刚到北京来的时候,看到一派平川,没有坡坡坎坎,觉得很不习惯。但当他第一次跟岳智兴他们去香山观赏红叶的时候,发现北京还有可以爬山的地方,自然就牵起了对故乡的感情。这蝴蝶兰是一种生『性』敏感而娇弱的植物,不过漂亮的花卉配上俏丽的人儿,他倒觉得非常适合。

    “啸锋,你知道吗?不同颜『色』的蝴蝶兰有着不同的花语。你看那白『色』的,它代表的是纯洁的爱、珍贵的友谊,红『色』的代表鸿运当头、永结同心,黄『色』的代表事业发达、生意兴隆,那些小型『迷』你的代表快乐、风华正茂……对了,还有那些长着斑点的,它们代表万事顺心、心想事成。”

    珩儿指着那些蝴蝶兰,竟然充当起了“临时解说员”。

    许啸锋听得饶有兴趣,看来蝴蝶兰的确是一种自身就带着浪漫情调的花草,连他这种不懂得赏花的人也能被吸引。“真是很棒的寓意呢,不过每种颜『色』的蝴蝶兰都代表不同的意思,这个我可记不住,太复杂了。难道它们没有一个概括的意义吗?”

    “概括的意义?”

    珩儿微微一惊,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得回棋社去,否则林叔叔会担心的。”

    不知道概括的意义?真的还是假的?许啸锋觉得珩儿有些古怪,不过目前还是先把她送回三潭棋社,免得他自己回道场的时间太晚,冯大虎准又得数落他一顿。他无奈地挽起珩儿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踱出了植物园。

    到达三潭棋社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许啸锋把珩儿送到宿舍楼下,正准备回去时,却忽然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不是骆岩吗?他望着对面站着的人,路灯的光把那张苍白的脸照得非常清晰。只是这一次看到骆岩,却完全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往常那种锐气,反而他的神情看起来很麻木。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灯光,让那眼神更显得『迷』离、飘忽。许啸锋甚至不敢相信,此人果真就是那个在赛场上立誓一定要战胜他的骆岩。

    “很抱歉,我为了躲避那些记者,在比赛结束后就跑掉了,竟然忘记了和你复盘……”

    “你跟我说这些有必要吗?”

    骆岩的声音低沉而冷漠,看了看许啸锋,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珩儿。

    珩儿觉得这里的气氛很不寻常,连忙上前说:“骆岩,别这样好吗?胜败对棋手来说一直都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想你为它耿耿于怀,影响到你的将来。”

    骆岩苦笑一声,指着许啸锋,『露』出一种颓废的目光。“珩儿,你这算什么?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同情我?赛场如战场,输了就是输了,一次比赛胜负已定,难道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输了棋,也输了你,我已经彻底败给了许啸锋,如果还要接受你对我的施舍,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骆岩……”

    珩儿无奈地看着他,她对他有愧,可爱情毕竟是不能勉强的东西。骆岩的伤痛,没有人能替他治疗,即便是她也无能为力。

    骆岩微微闭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头望向许啸锋。“恭喜你打入总决赛,尽管输给你让我很不甘心,但我们都是中国人,我同样期待着你在总决赛和崔银翔的对局。不过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三菱杯的比赛虽然是我败了,可我们的战斗还没有就此结束。许啸锋,只***还在北京一天,你就最好不要做出对不起珩儿的事,否则我依旧会竭尽全力把她夺过来。还有,大虎道场的五虎将,永远都是我骆岩的对手,请你在脑子里记牢了,也希望你能把我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带给你那位最尊敬的老师。”

    他朝着两人挥挥手,转身朝着男宿舍楼走去,许啸锋虽然觉得骆岩好像对他的敌意少了一点,可仍然不明白那番话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转头去看珩儿,她的眼神同样『迷』惘着,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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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蝴蝶兰(下)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小小的宿舍房间,在地板上投上了几道黄白『色』的光条,空气中飘来一阵阵带着温热的香气,让还躺在床上睡懒觉的许啸锋也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环视处,很快发现饭桌上放着一个装着便当的口袋,许啸锋爬起来打开便当盒一看,顿时***三尺,原来那里面装的全都是香喷喷的蛋糕。盒子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珩儿娟秀玲珑的字迹:“啸锋,本来我想约你一起吃早餐,但是听俊崎说你昨天休息得很晚,还在睡大觉,所以就只能把东西托他给你送来。原谅我比较笨拙,一直都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亲手烤了蛋糕让你尝尝看,要是喜欢的话记得告诉我喔。”

    “我喜不喜欢蛋糕?那还用说吗?”

    他光是一看到这些做得精美的食物,就已经高兴得快要上了天,珩儿居然会亲手烤蛋糕给他吃,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看来约会果然是最能升华爱情的办法!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天啊,那滋味简直是一级棒!想不到珩儿这个看起来像深闺大小姐的姑娘,做起吃的来还挺有一套。

    “珩儿,你在不在这里啊?”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往厨房跑去,一个粉红『色』的影子忽然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他想也没想就立刻冲上去紧紧抱住了那人。

    “好珩儿,你真是太棒了!你的蛋糕好好吃,都甜到我心里去啦,这次不许害羞,非得让我抱一个不可!”

    “喂,臭小子,谁是你的珩儿呀?快点给我放手!”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传到许啸锋耳里,吓得他猛地送开了手,“蹭蹭蹭”便往后退了三大步。见那人转过身来,他的脸唰的一下就变成了铁青『色』,一个劲地搓着双手,好像碰过了脏东西一样,背后也不自觉地生了一把冷汗。原来他刚刚抱的人哪里是他朝思暮想的珩儿?明明就是邹俊崎那死小子!他扭曲着脸,觉得自己简直跟白痴一样,竟然会不小心抱到一个男人。

    “你——你这头死狼怎么会在这里?没事穿一身粉红衣裳冒充珩儿做什么?大变态!”

    许啸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那声音引发的共振,几乎要把地板都掀翻过来。

    邹俊崎捂着耳朵,等他安静下来,才把手放下,对着他呸了两声:“你才变态呢!我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想人家珩儿想得发了疯,看到穿粉红『色』衣服的人就以为是你是的darling。哼,知道我‘玉面狼’曾经吻醒了多少位沉睡的公主吗?没想到今天倒霉透了,居然被你小子给非礼,我以后要怎么活呀?”

    “我非礼你?”

    许啸锋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要跳黄河还是跳楼随便你。不过你好像又怕水又怕高,我看你最好还是去吃毒『药』,要不***帮你买?我是说一吃就能死人的那种。”

    “我说你这臭小子,自从珩儿出现以后,你对你的哥们儿越来越阴毒了,重『色』轻友的家伙,早知道我才不替她送蛋糕给你呢!我提着便当盒子爬了几层楼,又帮你打扫厨房,你倒跟我红眉绿眼、大呼小叫的,我遇到你这种人真是上辈子造的孽!”

    邹俊崎冲着许啸锋哼哼着,从厨房里出来,趁他一个不注意,一下捧起便当盒子,朝着门外拔腿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那是我的蛋糕!”

    许啸锋忘了自己穿着睡衣,只拿了钥匙,就这样追着邹俊崎奔下楼去,竟一直追到了棋室。

    “咦,那不是啸锋和俊崎吗?”

    坐在靠近门口的吕恒宣首先发现了两个怪人,还没发话,身边就是一阵风吹过,接着又来了一阵。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棋室里所有的人顿时被这两个“怪胎”搅和成了一团糟。最后是岳智兴和范韵秋夫妻俩一人拉住一个,才把这种“危险”的局势稳定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啸锋怎么穿件儿睡衣就跑出来了?瞧他的睡衣,居然还是蜡笔小新呢,怎么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平日里严肃的吕恒宣看见许啸锋那身打扮,还一脸睡眼惺松的样子,都被他的怪模样惹得笑出声来。

    “死狼,快点把蛋糕还给我!那是珩儿专门给我做的爱心蛋糕,才没你的份!”

    “哼哼,我就不还你,要把蛋糕拿回去,先把银子给我!一个蛋糕成本两块钱,我的辛苦费每个三块,一共有十个,你快点给我五十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五十块,去你的吧,吸血鬼!”

    听到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大家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珩儿亲自为许啸锋烤蛋糕的事,可让那些“单身贵族”羡慕到了极点。

    “啸锋!俊崎!你们两个臭小子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棋室门口传来,众人一下子全都闭上了嘴,冯大虎这一嗓子,他们是再熟悉不过。邹俊崎连忙把手里的便当盒放在桌子上不吭声了,许啸锋趁这个机会,一把将盒子抢了过来。

    冯大虎大踏步走上前来,冲着许啸锋就开训:“浑球,你看你现在这个模样,我敢打包票,你走到大街上,绝对没人会相信你是打入三菱杯决赛的许啸锋!你的确给我脸上添了光,不过也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昨天穿运动服比赛的照片,还有你被记者追着逃跑的狼狈相,今天都登上了体育头条,你自己看!”

    说着,他就抓起一份报纸扔在许啸锋面前。许啸锋却一点也不理会,只顾在那里吃他的蛋糕,品尝爱情的滋味,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我真不明白,我冯大虎一世英名,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怪诞的徒弟呢?你看你,要相貌没相貌,要气质也没气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进了三菱杯总决赛那是好事,不过围甲联赛过几天也要开始了,你自己是怪胎也罢,可别影响了我们北京队的整体形象!”

    “围甲联赛?”

    冯大虎一提到这四个字,在场所有的棋手都不约而同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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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上)



    有一种感觉,在人生中悄悄地演变着,不像时间的来去那样匆匆,也不像地点的变换那样迅速。或许,有些事情已经是前世的记忆,却像穿越时空般的,莫名地在今生再现,无法散作云烟。于是,沉睡多年的往事开始苏醒,无声无息地变作了清晰,而尘封已久的心,却会不会再次泛起涟漪?

    冯大虎的话来得突然,的确,在场所有人都因为沉浸在许啸锋进入三菱杯总决赛的喜悦中,而通通把围甲联赛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谓的“围甲联赛”,全称叫做“全国职业围棋甲级联赛”,是中国职业围棋最为重要的团体赛,到今年即将开始的是第四届。它的赛制是分轮次、由全国各地的围棋队进行主客场作战,最后以各队棋手胜负的积分形成全队的总积分榜,积分最高的两支队伍会进入总决赛争夺冠军。整个联赛共22轮,每届比赛进行的时间是一年。另外,每个省市代表队里还会选择一名棋手作为主将,主将往往是全队中实力数一数二的棋手,因此他的胜负率往往在全队中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啸锋,我已经安排妥当,今年的围甲联赛,就由你来做我们北京队的主将。”

    冯大虎上前用力一拍许啸锋的肩膀,让小伙子顿时目瞪口呆。参加围甲联赛的棋手们通常有个嗜好,都愿意代表自己的家乡省市出战,许啸锋也不例外,他从前参加过两届围甲联赛,都是回到家乡代表重庆队出战。可是这一次,冯大虎居然***到连问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硬把他拉到了北京队,还要让他当主将,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老师,您这也太霸道了吧?棋手选择哪个围棋队,不都是出于自愿原则,才和人家签约的吗?”

    许啸锋撇着嘴,不满地看着老师的脸。

    冯大虎咧嘴一笑:“臭小子,你和重庆队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大可以去我办公室看看相关文件。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人一个,我是你的老师,就算故意拉你到北京队是理所当然。”

    “那……我要是就不听您的,非要继续跟重庆那边签约呢?”

    “好可惜呀,今年你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我前些天才接到棋院的消息,说是重庆队和他们的赞助商起了纠纷,可能一时半会儿扯都扯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说他们今年是不是多半不能参加围甲了?”

    冯大虎说得轻松之极,脸上还『露』着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许啸锋却不时地咬着牙,看着老师那张“阴险”的脸,他七窍都快要冒烟了。可是他知道冯大虎从来不会骗他,不能回家乡的围棋队,看来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而已。

    “好,我答应您加入北京队,可是主将也轮不到我来做吧?韵秋姐不是最合适吗?”

    许啸锋半晌才答了话,却仍旧怀疑地问着另一件事。

    吕恒宣上前一步,悄悄在他耳边说:“啸锋,你这小子是故意装傻吧?二师姐是女棋手,从第一届围甲开始,女棋手就不能参加不是吗?老师让你做北京队的主将,其实从另一方面来看,不也是他重视你吗?好好加油吧。”

    许啸锋沉默了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范韵秋对冯大虎打的如意算盘却是心知肚明。说到围甲,北京队最大的对手,不一直就是浙江队吗?林之韬虽然没有自己教出出『色』的内弟子,但他世界冠军的名号够响亮,可以让不少大人物都给他面子。于是,浙江队也经常能邀请到日本、韩国的外援棋手来助阵,前年请的韩国外援,也包括那个跟神差不多的崔银翔。现在,许啸锋打入三菱杯总决赛,林之韬手下若是暂时没有大将,一定会再次想把他挖过去,冯大虎自然要抢先一步留住自己的弟子。

    “不错嘛,大师兄。”

    棋室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林之韬轻摇折扇,缓步走了进来,到一张棋桌旁坐下。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俊逸的青年,竟是昨天才在比赛中输给许啸锋的骆岩!

    “阿岩……爸爸以为三菱杯的事让你受到了影响,本来想过去看你的。现在你能来,我真是好高兴……”

    冯大虎想上前去扶住儿子的肩膀,骆岩脸上却没『露』出任何表情,板得跟湖面上结的冰一样。而林之韬就在此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收起折扇,挡在骆岩的身前。

    “大师兄,你想做什么?作为北京队主教练的你有了啸锋,还想让阿岩也加入你的阵营吗?不过你儿子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

    冯大虎看到林之韬那股神气劲儿,心中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是那个令他讨厌了二十年的笑容,一看到这家伙的大牙,他便打从心底想冲上去揍倒此人。这次林之韬带着骆岩来大虎道场,分明是前来挑衅,只是此人一向喜欢拐弯抹角,不爱开门见山罢了。可是,骆岩的反应无疑让冯大虎心中难受,一阵莫名的酸楚从心口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许啸锋发现状况不对,一面挽住冯大虎的手臂,一面走到骆岩跟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三菱杯的半决赛我如果战胜了你,你会对我老师好一点的,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骆岩,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数,这种人我许啸锋最瞧不起!”

    骆岩冷冷一笑:“你对我的判断似乎也下得太早了吧,我骆岩如果说话不算数,今天也就不会和林师叔一起前来大虎道场,我能这样面对冯大虎九段,已经是作出了很大的让步。”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许啸锋的目光直『射』着骆岩的脸。

    “让步?你居然会说出让步两个字?我的老师他就算再怎么不对,你身上也的的确确流着他的血,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算不喊他一声爸爸,也不用说出这种话来伤他的心吧?这里所有的人,大家都知道老师是真心想要弥补从前对你的亏欠,可偏偏就是你这个做儿子死也不愿意相信,到底是什么东西练就了像你这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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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中)



    “许啸锋,你有时间又来管我的私事,不如想想我上次还对你说过什么吧。我说过,我跟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再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一遍,机会已经来临了。围甲联赛不久就要开始,我已经正式加入浙江队,得到师叔的肯定,将会担任主将,随时准备再跟你一决高下。”

    骆岩的一番话,把众棋手们都震慑住了,许啸锋连忙把老师扶到椅子旁边坐下,岳智兴和范韵秋两夫『妇』也是一阵心寒。说到冯、林二人的矛盾,全中国的围棋队员无人不晓,而骆岩是冯大虎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加入父亲的死对头林之韬旗下来对付父亲领导的北京队,这个打击对冯大虎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珩儿怎么没把这件事对自己说呢?许啸锋看着老师苍白的脸,忿忿地握着拳头。也许,这件事连珩儿也被隐瞒着,一定是骆岩主动找林之韬秘密商议做出的决定。他听说过这位师叔有到处挖角的嗜好,并非刻意针对冯大虎,可是骆岩呢?难道他真想把父亲完全击垮,令父亲一败涂地,来实现他和他母亲的报复愿望,再将失败者任意践踏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许啸锋和骆岩再次成为了对手,冯大虎与林之韬的战火再次被点燃。并且,这很可能会是更加激烈和残酷的战斗。

    “老师,您喝点水吧。”

    林之韬和骆岩走后,范韵秋倒上一杯茶,递到冯大虎的手里,却看见老师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冯大虎啊冯大虎,这真是你前半生造的孽,等到后半生想补救都来不及……就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下棋,就算我教出来的弟子得到世界冠军又怎么样?即使我站到了世界的巅峰,我也会永远失去我的儿子……阿岩,你到底***怎么做,才肯认我这个爸爸?为什么……你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啊?”

    冯大虎仰天长叹着,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那已经看得见皱纹的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那个充满霸气、高傲得近乎不可一世的“暴风棋圣”,竟然在众弟子们的面前流下了眼泪,如何不叫弟子们心如刀割?

    “看来我非得去揍骆岩一顿,把他打到清醒为止不可!”

    许啸锋捏紧拳头,说着就要往外追出去。

    岳智兴见状不妙,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啸锋,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

    “智兴哥,你放开我!”

    许啸锋拼命想要挣开岳智兴的手。

    “我真是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记仇记得比大海还深的人!我小时候还经常挨我爸的打呢,可我都从来不会讨厌他,因为我知道爸爸不管做什么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况且,在这世界上,有哪个人敢说自己一生之中从来没有犯过错?人家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就算老师当年再过分,现在事情都已经过了二十年,骆岩那家伙居然还要害他伤心成这样,他到底算老师哪门子的儿子?”

    “好了!”

    岳智兴抓住许啸锋的双臂,猛然提高了声调。

    “啸锋,我不是要骂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现在就算要把阿岩打死,他也不会认老师做父亲!或许在你看来,父子的确没有隔夜仇,但这个世界上像你这么想的人,毕竟不是全部。仇恨、怨怒,本来就是一种能长久侵蚀人心的怪物,不少人会用一分钟的时间来产生怨念,但或许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将它驱赶出自己的心外。你只看到了老师的伤心和痛苦,可阿岩心中的酸楚又有谁能看得到呢?当年老师和文君阿姨离婚的时候,阿岩他还不到六岁,你知道吗?那时是因为桂雅阿姨已经怀了逸舟,老师为了对她负责,才会最终答应和阿岩的母亲离婚的!”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啸锋放下了拳头,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抬起头,望见了岳智兴无奈的表情。

    岳智兴摇着头,低声叹了口气:“记得那一年,我也还不到十二岁,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小小的阿岩,我只能抱着他,让他在我怀里一直哭着,哭到累得再也流不出眼泪,他才静静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文君阿姨就带着他离开了,她没有对我和韵秋说,他们母子俩会去哪里。其实,文君阿姨和老师从进入围棋这个圈子开始,就是一见钟情,后来非常相爱。但他们都是棋坛上的风云人物,也都是好胜之人,或许他们适合自由自在地恋爱,却并不适合组建一个家庭。如今想来,就算桂雅阿姨不出现,他们中间还是会出现别人,只不过这段带着悲剧『色』彩的婚姻,无形中已经把所有的伤痛都加注在了阿岩那孩子的身上。”

    “智兴哥,我好像能理解一点了……”

    许啸锋听岳智兴说着,脑海里仿佛也浮现出了那伤感的一幕幕。的确,他不该冲动的就跑去找骆岩算帐,或许在骆岩的心里,一直撞击着一个心碎的声音。但是,冯大虎的伤心又要到何时才能结束?还是永远都无法告一段落?

    “要想劝服阿岩,我看除了文君阿姨,再也没有别人。两天前听韵秋说,老师有去台湾找文君阿姨的打算,但围甲联赛在即,老师是北京队的主教练和领队。如果他去了台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联赛的事一定会耽误。”

    岳智兴想起范韵秋告诉他的事,苦恼地『摸』了『摸』头。

    许啸锋忽然心中一亮,想到了珩儿。珩儿和骆岩不是在台北就认识的吗?即使珩儿没见过骆岩的母亲,但应该能从骆岩口中套出骆文君在台北的地址。只要有了地址,冯大虎不如写一封信寄到那边,这样就不用亲自跑一趟,也不会耽误围甲联赛的相关事务。他发现自己总算开了点窍,于是靠到岳智兴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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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下)



    记者永远是一种对新闻最敏感的职业,骆岩正式加入浙江队参加围甲联赛的消息前一天才确定,第二天他与许啸锋的大头照便登满了各家报纸杂志的体育头版,任谁看了都有互相挑衅的意味。这些天,三潭棋社的气氛热火朝天,凡是长期在这里晃悠的职业棋手们,都在准备着过几天跟主教练林之韬一起回归大本营——杭州。

    骆岩当然也是这些职业棋手中的一员,不过他不明白,林之韬为什么不带珩儿一起南下,而偏偏要把她留在北京管理分社的事务。但苦恼归苦恼,他还是必须和珩儿暂时告别,离开的那天,他依依不舍地握了她的手,登上了飞机的一刹那,也悄悄落下了几滴男儿泪。

    珩儿举目眺望着那架已经升空的飞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知道骆岩离开北京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他那种不服输的个『性』,就像其父亲冯大虎一样,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在围棋上努力。冯大虎就是那么一个人,即使自己的目标永远无法达到,也会在有生之年培育出最优秀的棋手,希望他之后的一代代都把这种“光荣传统”延续下去。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拥有了一帮爱他的弟子,相反却失去了一个儿子。而许啸锋之前拜托她弄到骆岩的地址,她也很乐意帮忙,只因为骆岩和父亲的心结太深,如果不尽快解开,这始终会是阻挡在他棋道上的荆棘。

    骆岩走了,许啸锋依旧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洒脱,这也最让珩儿放心的一点。这个小伙子胸中充满的都是对一切的热爱,包括生活、围棋,也当然包括他爱的她。

    围甲联赛开始之前,许啸锋稍微有空的时候都会到三潭棋社去,或者是珩儿到大虎道场来。然而比赛开幕后,作为北京队的主将,他的日程便很快被排到了紧凑的行列,珩儿几乎没有再见他骑过自行车,飞机倒成了最常用的交通工具。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是今天在北京,明天就到了中国的另一个城市。珩儿很想时刻都陪伴在他身边,但三潭棋社的事务同样让她脱不开身、抽不了空,于是思念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这天,是许啸锋在贵阳的客场下完比赛,再次回到北京的一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无论是主场还是客场,几乎都没有北京队的比赛,他也终于感觉轻松了一点。回来北京,他又骑上了自行车,又唱起了《北京一夜》,好像刚认识珩儿那会儿一样,奔驰在去三潭棋社的路上。或许因为北京队在本轮比赛中战胜了贵州队,让他今天的心情也变得很不错,正好可以让珩儿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跟他一起去兜风。

    “啸锋!”

    经过天坛公园门口的一刹那,许啸锋似乎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难道是心有灵犀,自己还没到三潭棋社,珩儿就已经能感觉到他迫切想要见她的心,而提前出来见他了?他下意识地停下自行车,朝着四周环顾了一下,却并没看见珩儿的身影。

    “奇怪了,难道是我好几天不在北京,太想念珩儿的关系,脑子里都会产生错觉了吗?”

    许啸锋用力摇晃着脑袋,好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那个声音又再次出现,他再度循声望去,最后,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正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他走过来。她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迷』你连衣裙,脚下踩着黑得发亮的高跟鞋,一头干净而有型的短发,乍一看像极了那些时髦的女明星。明媚的阳光刚好照在她的发际,仿佛给她的头上增加了一条闪光的发带,光线顺着她的身躯落下,和裙子本身的黑『色』形成强烈对比。

    “你这么半天才看到我啊?要是再晚一分钟,我可是要调头就走了喔。”

    那姑娘朝许啸锋眨巴着眼睛,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轻轻扬起,她的眼睛并不像珩儿那样水灵,形状有些偏向于“丹凤眼”,却有另一种韵味。她只比许啸锋矮半个头,身形婀娜,加上那身时髦的装束,阳光更赋予了她健康而洒脱的美感。

    “你是……”

    许啸锋怀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确,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认识的女孩子有多少十个指头都数得出来,可从来没认识一个这样时髦的都市女郎。

    “啸锋,你真的忘记我了吗?你仔细看看我,我是程语曼啊!”

    “语曼?你……真的是语曼?”

    许啸锋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只盯着那个姑娘的脸,双眼发直。

    那姑娘上前握住许啸锋的手,眼神里带着无比的激动。“啸锋,我以为我们几年不见,你的样子都会变了,想不到还和从前一样……”

    她说着话,又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左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过,好像变的人是我吧,在美国呆了那么久,我是不是变得都像外国人了?对了,你收到我寄给你的信了吗?我原本打算在三菱杯比赛时就回国,后来为了读博士的事,教授们一再劝我不要放弃,我跟他们也谈了好长一段日子,所以连回国的时间都耽误了,你……不会怪我不守信用吧?”

    许啸锋望着她的脸,只是摇头,另一只手***衣袋里,不停颤抖着。程语曼,这个冤家,她真的回来了?原本他还以为那封信只是随便写写,况且三菱杯期间她没有出现在北京,应该是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到她会突然出现,而且那个曾经扎着两条长辫子、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女孩,竟然变成了如此时尚的新女『性』!

    “啸锋,我好想你……”

    程语曼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许啸锋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她的红唇竟就那样深深地印上了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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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上)



    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男孩,曾经也有充满羞涩的纯真年代,是否是天意弄人?还是上帝要给我制造的难题?当一段爱在我生命***现,上帝就用他的双手,给命运来了几笔点缀,是吗?啸锋,或许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弱,竟然会没有发觉你也有自己的故事。穿越了时空的隧道,那面镜子仍旧会把失落的往事反『射』到今生。

    天啊!她真的是自己曾经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程语曼吗?眼前的姑娘做出这样唐突的举动,许啸锋顿时呆若木鸡。

    “我等着和你重逢的一天,已经好久好久了,你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程语曼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许啸锋这才发现很不对劲,一把推开了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在天坛公园门口这种游人络绎不绝的地方,先是吻了他的脸,然后又想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直到现在还无法将记忆中的程语曼与身边的这个姑娘联系起来,从前的语曼,虽说和他感情很好,可是他们俩连手都没有牵过,现在居然……他怀疑自己正在做着一场可怕的梦。

    “啸锋,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程语曼口中问话,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更是大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哦,我明白了,也许是因为我在美国住惯了的关系,所以思想和行动都难免会比较西式一点。但现在的中国人不是也很开放吗?在我的记忆中,你应该是一个很快就能适应社会的人,怎么面对我还会不自在?难不成你是在害羞?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啸锋也会被我刚刚的举动吓到,真是好意外呢。”

    “语曼,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你突然回来北京,又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实在很不可思议。”

    许啸锋的目光闪烁着,几乎不敢正眼看她。或许他现在应该马上跑掉,把那段像上辈子一样的记忆再次扔弃,但他的两只脚却好像被强力胶粘在了地面上一样,连挪也挪不动半步,更别说还有奔跑的力气。

    “我前几天就已经知道你成功打进了三菱杯决赛,一方面要恭喜你,另一方面我也想继续老本行,做个棋手。不过,就算我没有在这里遇到你,也会去大虎道场的,冯老师和桂雅阿姨从前都待我像女儿一样,我也非常想念他们。”

    程语曼接下来的话,又让许啸锋一阵惊讶。

    “语曼,我实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放着好好的博士不读,反而要回国来继续做棋手?从前你拼命读书想上大学,也拼命努力想要去美国留学,那时候你的理想是多么远大,为什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竟然会选择放弃?”

    “你真的不明白吗?”

    程语曼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羞涩地说。

    “你说得没错,我曾经的确很向往出国留学,可是,我在美国的生活尽管很舒适,却过得并不算开心。啸锋,我当年我丢下你一个人去了美国,即使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我也能肯定你一定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我明明知道你很想把我留下来,可还是走了。但如今我终于发现,原来人生中还有比事业更重要的东西,当年我的选择并不是最好的。啸锋……我需要你,我虽然身在美国,但其实一刻没停止过对你的思念,你知道吗?我脑海中不时就会浮现出你的身影、你的容貌,甚至有时会在夜里无法安然入睡……”

    许啸锋被她的话完全震慑,陷入了一种错愕的情感中。到现在才对他说这样的话,她真的不嫌太迟了吗?时间本来就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东西,它可以冲淡许多往事,包括从前那份最纯真的爱,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风霜渐渐溶解,和着雨落到某个地方,又被阳光蒸发掉,就那样消失不见了。当他从程语曼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阳光下获得新生之后,这个女孩就已经被他锁在了上辈子的回忆里。然而,她此刻竟然对他表白,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轮回转世之果?

    他应该把珩儿的事告诉她吗?他不敢想象这会对她带来多大的打击。可是,如果珩儿知道程语曼和他从前的关系,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珩儿,她是像水晶般容易碎裂的女孩儿,那样羞涩和娇柔,到底能承受多少压力,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何况程语曼说要回来再做棋手,她们两人总有一天会照面,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啸锋,我们还是先去大虎道场吧。”

    正在许啸锋思绪陷入紊『乱』之际,程语曼已经推着他的自行车,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冯老师,我回来啦!”

    一到大虎道场,程语曼就像只欢乐的喜鹊一样,雀跃着跑向那间书写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老棋室。许啸锋帮她提着东西,平日里他的动作还算快,这次却怎么都跟不上她的脚步,看她那欢喜的劲儿,简直像重获新生一样。

    “是哪个讨厌鬼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棋手们都在练习吗?”

    棋室里走出一个人来,正好和程语曼撞上,原来是范韵秋。

    “韵秋姐?”

    程语曼一见是她,面带惧『色』地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许啸锋的身边。

    范韵秋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时髦女郎,惊得睁大了眼睛。“啸锋,这个丫头不是程语曼吗?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的?”

    许啸锋上前向范韵秋解释道:“姐,是这么回事,其实我今天本来想去三潭棋社一趟,可巧在天坛公园门口遇到刚从美国回来的语曼,她说要到大虎道场来看望老师和大家。”

    “是吗?我看这事没那么巧吧,啸锋,你进去,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

    范韵秋说着便挽起袖子,用力把许啸锋朝着棋室里推,接着站到程语曼面前,双手手指交叉着,关节的运动发出“咔咔”的声响,俨然一副要“修理”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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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中)



    “韵秋姐,你做什么呀?语曼她是……”

    许啸锋见范韵秋如此的表情和动作,知道担心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连忙想将她也拉进棋室。谁知范韵秋一声“给我进去”,那气势还真把他惊得发愣,只好放开了手。望望那棋室里,连想看热闹人都不敢探出头,只怕一伸出来,脑袋就要开花。

    范韵秋指着程语曼的脸,冷笑一声:“程语曼,你来得实在不巧,老师今天出去办事了,智兴也回了上海。你是怕我修理你,所以才故意去跟啸锋碰头,让他来给你当护花使者吧?不过很可惜,啸锋他保不了你,趁我现在还没发火,限你一分钟之内马上消失!”

    “韵秋姐,你误会了……我真的是来这里想看大家的。虽然我曾经得罪了你,但也罪不至死是不是?你至少让我见见冯老师,好歹我曾经也是大虎道场的外弟子,就连这点情份也不……”

    程语曼的语气像是在哀求,范韵秋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立马打断了她的话。

    “罢罢罢,别说得那么可怜,好像我倒成了十恶不赦的魔鬼一样,你没得罪过我,你得罪的是啸锋。啸锋他刀子嘴豆腐心,从一开始就是被你给吃定了,所以到现在都还要包容你。话说回来,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丫头,人家辛辛苦苦挣钱供你念大学,你到底当啸锋是什么?会造钱的机器吗?是个人也该懂得报恩吧?一溜烟就跑去美国,现在居然还有脸再回来找啸锋,我限你一分钟消失,已经对你够仁慈,要是恒宣和俊崎在这儿,你恐怕直接就被他们像拖尸体一样地拖出去!”

    范韵秋话音刚落,程语曼脸上顿时『露』出酸楚的表情,眼睛里含着泪,那委屈的神情,看得旁边的许啸锋都为之动容。

    “好,我走,我马上就走……但是这些礼物我都留下,希望你们能笑纳……还有,啸锋,韵秋姐,请你们替我向冯老师问好,我曾经辜负了他的期望,也连带伤害了你们大家,对不起……”

    程语曼说着,抹着眼泪朝外面走去。许啸锋想要去追她,却被范韵秋死死地拽住衣袖,怎么跑也跑不掉。

    “姐,你不要这样,我明白你们都是为我感到不值。可事情都过了好几年,语曼虽然曾经是没能接受我的感情,但她绝对不是一个缺心眼的坏女孩,她这次是真心想要来看望老师和大家的,你们就算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许啸锋的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味。

    范韵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袖子一甩,放开了他。“啸锋,你一直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师弟,尤其是我这个做师姐的,从你第一天来这里,我就当你是我的亲弟弟,更加看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或许从前的程语曼也的确很单纯,但都时间都已经过了三年,你真的敢肯定她还是从前的她吗?女人的直觉通常很准,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她这次回国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可语曼告诉我说,她这次回来是想重新做棋手。”

    “又要回来下棋?那个丫头她到底想做什么?”

    范韵秋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许啸锋点点头,也有些无奈,“姐,你知道语曼的『性』情,她那个人是说到做到,既然想要再下棋就一定会行动的。可最让我苦恼的是,她竟然在大街上向我表白,弄得我完全手足无措……”

    范韵秋听了,又是大吃一惊:“她现在来向你表白?你这傻小子,不会真被她感动了吧?我看你这次遇到***烦了。是你自己说的,程语曼想做一件事,没成功就绝不会死心,我看就算她知道了你和珩儿的关系,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你抢回去。啸锋,我认为这件事你有必要让珩儿知道,如果由你亲自去说,她应该能够理解吧,要是等到珩儿自己发现,我怕她会受不了。”

    “嗯,韵秋姐,你说得的确有理,那我就必须壮着胆子去跟珩儿说清楚了,以免引起她的误会。”

    许啸锋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而他和范韵秋却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根柱子后面无声无息地投下了一条淡淡的人影……

    三潭棋社,因为林之韬、骆岩和一批职业棋手的离去,这个古『色』古香的地方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尤其是现在刚到暑假,天气炎热的关系,孩子们学棋的时间换到了晚上,珩儿的闲暇时间自然集中在了白天。

    她正坐在靠近水池边的亭子里,仔细端详着放在石桌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陈旧的工笔画,呈现的景象是一处海岸,尽管都是蓝『色』调,但海和天的界限却被描绘得格外清晰。除了蓝『色』,便是白『色』,但发源体不是海鸥,而是一片小小的帆。海浪卷动的线条,透出细腻的落笔方式,海上的那片帆却显得很模糊。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画面,也许是人心底一种隐藏的、淡淡的愁,又或者是在愁绪之中『露』出的一点点希望。当看着这幅画时,人似乎能很轻易捕捉到作者的思想,却又无法体会那种感情到底存在多重的份量。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珩儿的小姐吗?”

    一个女声打断了珩儿的思『潮』,她轻轻抬起头,接着站起身,带着疑『惑』走向那个招呼她的人。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要找我吗?”

    那姑娘上前,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原来就是你啊,你好,我叫程语曼,是从美国回来的围棋工作者。刚一回国,我就闻听三潭棋社之名,又听说这里的主教练也是一位女棋手,所以想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跟你下盘棋。啊,我来得真是冒昧,请你别介意才好。”

    珩儿请她到石桌旁边坐下,从下面拿出棋盘和棋盒。她只道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是“海归”的围棋工作者,应该也是想为中国的围棋事业出一份力,根本没有多长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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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下)



    “叶小姐喜欢画?真巧,我也很喜欢。都知道贵社的社长林之韬九段是位艺术家棋手,今日一睹三潭棋社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从棋社门口一直走到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艺术的情调呢。”

    程语曼一眼看到了珩儿从石桌上撤下的那幅画,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画的底下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下个纬度”四字,画纸角上的落款是“潜龙”。程语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但的确被这简单的画中表达的复杂情感所震撼。

    “真是好画,平凡中显『露』着沧桑,从落款来看,是十多年前的作品,不知道叶小姐是从什么地方淘到这幅好画的呢?”

    珩儿浅浅一笑:“程小姐,你见笑了,这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只是我父亲生前所画的。每当怀念父亲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把它拿出来欣赏一会儿。”

    叶珩儿,这个女孩真的就是啸锋的新女朋友吗?程语曼不时地偷偷看了珩儿几眼,这女孩和她的时尚动感不同,她生就又清秀又水灵,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令她更惊奇的是,外面的人看到她这身前卫的打扮,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她几眼,珩儿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温和地接待着她,也没有询问她任何事。从珩儿身上,她感觉不到一点好奇心,但直觉告诉她,许啸锋会与这个女孩交往,恐怕不单是因为她独特的美貌,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程小姐,我们猜先吧。”

    “哦,好的。”

    程语曼这才回过神来,介于珩儿是主她是客,她很礼貌地让对方抓了白子,两人猜先之后,她拿到了黑棋。

    纹枰之上,二人终于开始落子,双方的布局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一型。但很快的,就在黑棋下到第45手的时候,珩儿忽然放下了手中原本即将落下的第46手白子。

    “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程语曼吃惊地抬起头来。

    “很抱歉,程小姐,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不跟任何职业棋手下棋,所以这盘棋只能在这时停止了。”

    珩儿的语调温柔而平静,程语曼却诧异得目瞪口呆,这个业余4段的叶珩儿,怎么会知道她是职业棋手!

    “叶小姐,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吧,我这是……”

    “对于棋手专业和非专业的判断,我的眼睛还从来没有看错人的时候。程小姐,你这黑棋第39手的托、第41手的尖,还有第43手的跳,三手棋就逃出一整块黑棋,第45手更是在此同时想要逃出另一块。这种纯熟的行棋手法,换了是业余棋手,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就落子。抱歉,还请你多多谅解。”

    好厉害!程语曼打从心底开始对珩儿产生了钦佩和一点敬畏,但更多的仍然还是疑问。她真的只是个业余棋手吗?连五十步棋都还没下到,这个女孩便看出了她职业棋手的身份,而就在这四十几手棋中,那白棋分明就下得稳重扎实,一点也没有慌『乱』的味道在其中。她几乎敢肯定,这叶珩儿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可又为何只获得了业余段位呢?

    “没关系的,叶小姐,那这盘棋到此结束就好。对了,三菱杯的比赛你一定看过吧,进入总决赛的许啸锋六段是位不错的棋手啊。”

    程语曼笑着转移了话题。

    啸锋进入三菱杯总决赛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海外了吗?珩儿听到程语曼的话,心中顿觉欣慰。

    “是啊,许啸锋六段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棋手,那种充满着生命力的棋,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看来我们的眼光还真是一致呢,啊,我似乎得先告辞了,因为刚回国,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我们今后还会再见面的。”

    程语曼从石椅上站起来,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接着朝着珩儿潇洒地说了声“bye-bye”,便提起小巧精致的手提包,向棋社门口走去。

    “中西合璧的程语曼小姐,真是好特别的姑娘……下次再见面,我和她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我得赶快去找啸锋,他可是多了一个海归的棋『迷』,大概也会很高兴吧。”

    珩儿朝着程语曼离去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弯下腰准备收拾棋具去大虎道场。

    “珩儿!我回来啦!”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已经先惊动了她。只见许啸锋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色』t恤,正从棋社门口朝这边飞奔过来,两只手还不停地挥舞着,分明是天使的造型、“白痴”的模样。

    “啸锋!”

    珩儿奔上前去,当两人停下脚步之后,接着就是几日别后深情的拥抱。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回来不了,想去大虎道场问问看是什么事,现在看到你来真的好安心……”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珩儿闭上眼睛,静静地体会着那种舒适的感觉,迟迟也不舍得离开。许啸锋也是一样,一抱住珩儿,他便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可是如范韵秋所说的,他此刻应该做的不只是和珩儿分享别后重逢的情感。

    “珩儿,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也有事情要说吗?许啸锋不禁一愣,不过秉承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他笑着握住珩儿的手,“好吧,你先说。”

    “说来真不巧,你来之前的几分钟,我刚刚送走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小姐。她是职业棋手,据说是慕名来到三潭棋社,还提出跟我下棋,你知道我从不跟职业棋手对局的,所以就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她。后来,她无意间跟我提到三菱杯和你的名字,我才觉得,她可能也是你的棋『迷』。”

    珩儿很起劲地说着话,许啸锋心头却猛然开始不安。

    “美国来的小姐?她有留下姓名吗?”

    “她告诉我了,她的名字叫程语曼,今后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到时我一定介绍她给你认识。”

    天啊!许啸锋欲言又止,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语曼”三个字从珩儿口中说出,到底意味着什么?头顶像是掠过一片乌云,在风的催动下,别的云块正从四面八方逐渐汇集,那种沉重压得他几乎要立刻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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