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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3:27 编辑

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关于围棋技术的书籍随处可见,但是记叙围棋的散文、随笔却屈指可数。鉴于围棋出版方面的这种倾向,有人希望我能随便谈谈赵治勋流的围棋观,即希望在领教较难的围棋技术之前,能先听听我对围棋的基本想法。这就是本书的由来-----赵治勋

前言

一、少年时代的包袱
1、幼年的体验
2、超出实力的精神
3、自负的意义

二、劝君取地
1、为什么取地
2、取地才能厚实
3、什么是“地铁棋”
4、应该提防的一点
5、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6、进攻模样

三、表里一致的坚守
1、攻和守
2、兼备坚守和进攻
3、攻击型坚守
4、坚守的棋风

四、必然的读棋和偶然的读棋
1、读棋是唯一的武器
2、读棋的质比量重要
3、两种长考
4、全局的读法
5、读不了的部分
6、偶然的读棋
7、读棋要看对手

五、不必判断形势
1、判断形势的人和不判断形势的人
2、我不判断形势的理由
3、虽说是劣势
4、真是逆转么

六、国际化时代与时间限制
1、对时间限制的看法
2、二日制是日本文化
3、三小时也长
4、实话实说

七、现代强于过去
1、日本的名人们
2、一花独秀是落后
3、时代在进步

八、昭和、平成的大棋士
1、吴清源
2、吴清源老师的悲剧
3、坂田荣男
4、小林光一

九、人生有救
1、人生论
2、武宫正树
3、人生都是运气
4、积土成山

(连载结束)

前言



  关于围棋技术的书籍随处可见,但是记叙围棋的散文、随笔却屈指可数。鉴于围棋出版方面的这种倾向,有人希望我能随便谈谈赵治勋流的围棋观,即希望在领教较难的围棋技术之前,能先听听我对围棋的基本想法。这就是本书的由来。

  如果说它是棋艺论或棋艺谈之类的东西,这么高深的字眼儿我可有点儿担戴不起。那是立脚点要高,并要阐明棋艺的秘密的。本书没那么一本正经,而是将日常生活和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原本道来,就像有名的相声演员的失败谈、苦劳话,如实他讲述他们的艺术生涯一样。

  但是,棋手并没有什么值得讲给人听的波澜壮阔的生活内容。表面上平平凡凡,讲起来没什么劲。

  如果说有什么可讲的,在我,只能是围棋,就是离开围棋,也是直接间接与围棋有关的事情。这也就是本书的内容。作为棋手,我现在能讲的只有这些,高于此。远于此的,都非我所长。

  其实从少年时代,我就认为,棋手谈棋,也就必然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因为我认为,世界的一切都包含在围棋这种游艺之中,这或许是错觉)也许我把围棋看得太高了?

  不过,一般被称做棋手的这类人都抱有这种想法。

  本书的书名定为《超越实地和模样》,这是出版社的强烈要求。应该说,题目切中了我的意向,坦率地表现了我对围棋的基本看法。也就是说,通过本书我最想告诉读者的,都包涵在了这个题目之中。

  不是死板地就实地论实地,就厚势论厚势,就模样论模样,而是把它们放在相互关系之中去考虑。不是固定地看,而是流动地看,不是绝对主义,而是相对主义。我相信,本书能够使许多读者根本改变围棋观念。

  没有什么赵治勋流,如果非说有,那可能是人们常常看到的:向极限挑战,乍看是毫无道理的战法。我常开玩笑说,我的战法太危险,业余棋手们可别学!但是我这样走棋,确有我充足的理由,作为我,不但不觉得毫无道理,反而认为极为合理。

  是的,不学我的棋法没准儿更安全一些,但是,相信我在本书中所谈的基本观点,绝不会吃亏。

  本书后半部分所涉及的时间限制、对历代名人的评价、对棋手的评论,当然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也可以说,只是我的一些印象,换了别人,自然有别的看法。

  1999年8月名人位决胜战中 赵治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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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体验



  在幻庵因硕的名著《围棋妙传》的序文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是在还不懂拿的六岁那年秋天,不幸开始学习棋艺的……”江户时代的六岁就是现在的五岁。这一点和我很像,在还不懂事的年龄就走上了围棋之路。幻庵老师说“不幸”是因为他的韬晦。在我,很难说幸福还是不幸。至少在没有什么幸福感这一点上,也许和因硕老师有点儿类似。

  一点儿也记不得在韩国时的事情了。不是快五岁,就是五岁刚过,那时父亲教哥哥下棋,大概把我也带到了街上的棋社。但这些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大哥赵祥衍(日本棋院五段)很早以前曾在什么文章里写道:“治勋只是实战,定式什么的都没学过,只告诉过他一条:对方来碰就扳,对方断就长,”大概说的是图:的黑2、黑4那样的棋型。想起来就想笑,就教了这么一条,还教得这么没道理,当然我不会守株待兔,我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最早的记忆是一满六岁就来到日本,第二天正式与林海峰(当时六段)下了一盘五子棋,并且幸而得胜,后来被木谷实老师收为弟子。从此,记忆的相册才逐渐加厚,不过,进了木谷道场,一次也没有过谁来教我点儿什么,这里也都只是实战,少年棋手的学习方法有各种各样,很难说孰优孰劣。

  大概正是那个时候,记不清是《棋道》还是《围棋俱乐部》上有一篇报导。我学说日语进步较快,汉字不久也习惯了,读杂志之类的没什么困难,那是一篇不长的报导,向著名棋士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小的时候,关于围棋,老师是怎么说的”记得回答问题的好像有三位。

  高川格:“老师说,围棋是抢占实地的游戏,地盘大的胜。”
  木谷实:“老师说,围棋是提掉对方棋子的游戏。…
  岩本熏:“老师说,既不是抢占实地,也不是提掉对方棋子,而是做两个眼,求得生存的游戏,”

  也许不是木谷老师,而是藤泽朋斋。总之,回答是三人三样,说出了围棋的不同侧面和自己的独特的棋风,也说明了幼小时期所受的教育对以后的成长有着重要的影响。

  但是我却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包括技术方面的指导。老师只是默默地看我下棋,师兄们也不教我,什么都要靠自己去开拓、去发现。这就是木谷道场的自由放任主义。

  不过,木谷老师却只给了我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任务,或说目标:十岁人段。当时,一般说,十三岁人段的比较多,十三岁左右人段被当做目标。以前比现在更强调早期人段。

  尽管如此,十岁还是早,太早了。下达任务的是木谷老师本人,就像公约似的,弄得周围无人不晓,木谷老师的逻辑是,学了一年就能达到业余五段的水平,弱龄六岁进入道场,所以十岁也不能说是太早了。

  我的精神支柱只有这个目标,可以说其他一无所有,人段比期待的晚了一年,是十一岁,关于这一时期精神上的动摇和蛮化,我在此前的几本书里写到过:周围的巨大期待对孩子来说有可能成为负担,也有可能成为激励。在我的童心里,我是把推迟了的这一年当做最后的背水一战才人段成功的。

  因此,在行棋技巧方面,我几乎一无所知。我也不记得那时我有过什么技巧,“凭赵治勋那点儿实力,还真入了段/别人这么看,我也这么想。那么,我为什么人段了呢?那是因为精神的力量使我发挥出了超出实力的水平。我一直保留着少年时代的这种体验,我的精神结构到今天、过了几十年也没有变。我总是做出超出我的实力的成绩,我这么说,人们也许怀疑我说的不是实话:现在的赵治勋;不可能吧!不过看了这本书就会知道,作为棋手的我,我的围棋观念,恐怕和大家想像的差得太远了,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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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出实力的精神



  到日本的第二天,正式和林海峰对局(让我五子),这既是我的围棋史的起点,也是可称记忆的最初的记忆,没必要做特别详细的分析,只要浏览一下棋谱就能知道,我的棋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水平,充分发挥了头脑灵活的一面,战斗力强,全局的构思也很巧,当时,我自己都以为,我没准儿有围棋的才能。

  但是对于当时的新生力量林海峰来说,对手昨天刚到日本,还是个不知深浅的孩子,并且对局是在木谷一门纪念突破百段的庆祝会上,这种时候一般不用真刀真枪,说高抬贵手也许不太恰当,但是谁不想差不多对付一下,早点儿完事几呢。这如果是在道场里的训练,根本不用客气,肯定得让我七子、八子。

  所以,不能根据那一局就说有没有才能,实际上,棋力比看上去的要低。正像前边所说,我是用精神力量来弥补才能的不足。

  人们常常随口就说才能啦、天才啦,然而这些词汇究竟说出了多少实际情况呢?说心里话,我从没觉得自己在围棋上有出众的才能。

  为了不至于误解,我再强调一遍,我那样说既不是客气,也不是谦逊。而是说真心话。“你既然没有下棋的才能,那你有什么?总得有点儿什么吧!”围棋。将棋。体育运动都是与对手比高低。比到最后总得有个胜负输赢。我总觉得,这与自己的性格不相符,而一个人创作点儿什么的工作好像更适合我的本性。这种想法很早以前就有,直到如今还盘据在我的心头。

  “但是,你下棋下到四十多岁,并且留下了这么多业绩,却说没有才能、棋力欠缺,这是要遭报应的。”遭报应,说的没错儿,非难,我也认真接受,越说没才能的人越有才能,人们也许这样看。并且都这样看的话,我也许就显得更棒了。

  大量这样的看法,大量这样的错觉……每个棋手的世界都少不了这些。这对健康的、不健康的、正常的、不太正常的棋手来说,都一样。

  那么,我为什么说自己没有才能、棋力欠缺呢?

  这些都源于我幼年时代的体验,并且这些体验现在还起着作用。当然这里不是在说这些体验的好坏,而是说这些体验偶然被我经历到了。

  说起来,六岁出国是好呢,还是不好?虽然围棋杂志常常登载关于道场热气腾腾的生活场面,关于少年棋手可爱的生活场景之类的文章,但是作为弟子,我们却各有各的烦恼。并且最终,这些烦恼大都还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消解。

  没有才能、棋力欠缺的想法产生于最初:
  第一,年龄大小,连日常生活的规则尚且槁不清楚。
  第二,身量太小,完全是个毛孩子。师兄们几乎不把我当做他们的师弟。
  第三,这是最重要的:我的棋在道场里是最臭的。从北海道到九州,来自全国、被称做“地方上的天才少年”的孩子有很多,他们无论年龄还是棋力都在我之上。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我作为其中的一员,却不能心安理得。

  尽管被称做汉城的神童,但是在道场里,只是普通的孩子,并且是最弱小的毛孩子。这一时期的幼年体验,夸张点几说,就像是精神上的外伤,使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才能、棋力欠缺。

  也许有人会说:很难理解,过了三十多年还这样想,肯定是吹牛。也许是不好理解,但是我绝没有吹牛的意思。到现在为止,我一次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棋厉害。自己具有围棋的才能。在这一点上,大概大部分的专业棋手都有同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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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负的意义



  就人生的可能性而言,如果我在韩国再多生活一段时间,那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可以肯定,会成为充满自信的自负少年,那时,因为还没有儿童和少年少女的围棋比赛,所以我是在很多棋社的比赛中夺得了冠军、出了名的。

  成为自负少年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不好,可以等到斗志发展起来之后再来日本。比如柳时薰、赵善津他们就是这样一代人,并且现在他们在日本也取得了成功。

  要是举一个极端的例子,那就得说李昌镐了。他没有离开过韩国,作为韩国的自负少年成长起来,并且作为自负少年夺得了天下。可以想像,我所饱尝的幼年体验的滋味,他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尝到过。

  这样看来,什么时候人门拜师是因人而异的,我现在也收弟子,并且以后也打算收下去,当然,事先判断孩子是否有前途的事是无法避免的,因此,对孩子说出“愿意的话,可以到我这儿来”,这是需要勇气的,并且什么时候说,也是经常烦扰我的问题。

  我作为师父,根据经验得到的一般结论是,不希望孩子在七八岁这样较早的年龄进入道场,当然在地方上,就是成了自负少年、棋力有所增进,也属于没见过大世面。但是在少年时代成为自负少年这件事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可以培养自信,另一方面,斗志也充分发展起来了。即使受到攻击,也会有胆量把进攻看做“臭棋”,也会有旺盛的斗志进行反击。处于这一阶段再人门拜师,这就是赵治勋道场的一般标准。

  在这种意义上,我六岁就来到日本,这只能说是一个例外,和其他人的情况无法比较、对照,这种例外恐怕不会再有了吧。

  不过,正面因素和负面因素也会自然而然地取得平衡,在精神和肉体上过于幼小反而没准儿是件好事。由于过于幼小,“这给我危险”的意识和“这使我安全”的意识都能得到充分的培养。两三年以后,也许还会失败,但是五六年以后就会成功了。

  本书主要论述我的围棋观、我对围棋的看法。然而开篇我就聊起了我的幼年体验,读者也许会感到奇怪,但是除此,读者无法理解我对围棋的看法。

  总之,我无缘成为自负少年,这是我和其他棋手不同的地方,过了四十岁,我才得到了这些头衔,也许有人会说,如果是别人,还不知怎么威风呢,但是我却怎么也威风不起来。如果能自负一点几该多好啊,可我幼年时代的缺憾却一直索绕着我。

  没有自负心,于是就没有一局接一局地赢下去的自信,反而有一种不安的心理:下一盘大概要输,以后也许赢不了了。也许有人会说,赢不了有什么办法,只好认倒霉,当然,这也是个办法,但问题是,从以前到现在,在我一直摆脱不了周围的棋手都很强这种意识。

  几十年如一日都摆脱不了这种意识,这样的话,我也很担心这本书恐怕会成为一本极为幼稚的“谈艺录”。,

  下面我将详细谈到实地与厚势、模样的关系问题,因为与一般的看法很不一样,也许会使读者感到惊讶,我的棋风源于少年时代没有经历过自负少年的阶段这一事实,即使我铺开了模样,对手也会大胆地冲进来,结果我还是大败,总是担心早晚会被打垮的这种心理状态,就是由于“周围的棋手都很强”的意识造成的。

  所以我以为,专业棋手的棋风。围棋观都是在少年时代就逐渐形成了的,不用一一例举,一流棋手都是如此,说起来,怎么也无法超越自己的棋风,这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是棋风和围棋观是可以随年龄渐长而日益精进的,少年时代在精神上留下的印象也不会一生毫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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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取地



  人们都说:“赵治勋的棋是取地的棋。”报刊杂志也频频这么宣传,算起来,也许我取地的棋比较多,所以人们才这样说,报刊杂志怎么写,那是报刊杂志的事情,不过我觉得,对于实地,厚势、模样这围棋三要素,围棋记者们有着极大的误解。对此,我想具体说说。

  我想先说的是,“取地”本身谈不上好坏。同样,“制造厚势”。“扩张模样”也谈不上好坏,它们只是行棋过程中的一种手法。

  它们都只是围棋的正当手法之一,所以当专业棋手告诫围棋爱好者“不要一味地取地”的时候,爱好者们还会感到很惊讶:“哎,是吗?”围棋当然是抢占地盘的游戏,但问题是取地的方法,本来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却当做了价值判断的标准,当做了普遍真理。

  本书希望帮助读者正确地理解取地的意思。

  在赵治勋道场,不管专业棋手,还是棋院院生,一概互先,并且一般是一着三十秒的快棋。在看棋力较高的人和棋力较低的人对局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刚觉得棋力较低的走得不错,较高的就开始打入了,即打入对方的模样。一会儿,打入的棋子不但没有被吃掉,反而把模样弄得漏洞百出,甚至杀死了对方的棋子。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我就不禁想起自己的过去,我小的时候正是这样,没有才能,棋力欠缺,具体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这时,幼年时代的体验也会又在我脑海里重现。

  那么,经历过自负时代的少年会怎么样呢?

  以自负少年为对手,是不敢打入他的模样的,因为打入进去反而会被吃掉。当然不一定总是被吃掉,不过孩子王们对自己的棋力充满信心,所以会想办法让你出错。我因为从没有过那样的自负时代,自己的模样总是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打入进来,一点点地蚕食掉。所以我到现在也不敢走模样棋,大概因此,我的棋才被称做取地的棋。

  当然也有和我正相反的人,喜欢扩张模样,喜欢攻击打入进来的棋子,喜欢提掉对方的棋子。比方说,武宫正树。他原来就很厉害,小时候是个典型的自负少年。和我的胆小正相反,他是你敢过来,我就宰了你的架式。这种架式如果不叫自负,也可以说成是拼劲儿十足,这就是为什么武宫能创造出他的宇宙流的原因。

  也许有人会问:你小时候胆几小,那么现在呢?也许有人会提出异议:尽管幼年时代的体验十分重要,但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人不是总在不断变化吗?

  就是说,你以前也许是真是那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吧?难道不想试试模样棋吗?其实,我自己也有这种念头,赵治勋的棋不单单只是取地的棋。比方你翻开《围棋年鉴》,就可以知道,从很早以前我就走过不少模样棋。

  我觉得我是进行过各种尝试的。四十多岁的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我了。不过只是我的各种尝试不易被人发现,因而没人提及罢了。当然,我不是想让谁来注意这些尝试,而是想清清楚楚地告诉围棋报刊杂志,特别是围棋记者,围棋的三大要素:模样、厚势、实地是什么意思。

  不单单向人们传达谁胜谁负,更重要的是我们棋手的具体感觉方式和思考方法,不单单在我们棋手的日常生活中,特别是在决胜战的时候,我们的感觉和神经高度紧张,这时我们都想了些什么,这些深层的东西是必须告诉读者的。这样,赵治勋的棋是取地的棋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也许就会不消自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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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地才能厚实



  对于取地,我认为大多数业余爱好者,甚至连一些专业棋手都抱有误解,所以在这里再谈一谈。

  “实利对厚势,黑棋已得到了10目实地。”
  “黑棋得到约15目实地,基本可以与背后的白势抗衡。”

  我们经常这样说,并且这种说法在围棋杂志和棋书中也常见。这话虽然不错,但是只用10、15这样的数字来评价实地,充其量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面。

  当然,围棋归根结底是争夺实地,下到终盘的话, 10目就是10目, 15目就是15目。但是在一局棋的中盘阶段,实地的价值是不能用数字来衡量的。

  另一方面,我们来看看与实地相对的厚势。如果要间厚势到底是什么;根据人们的不同感受,回答会各种各样。不过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两点:

  1.因为城墙很坚实,所以很有力。
  2.因为具备宽裕的眼型,所以很有力。

  这两点其实说的是一回事。因为,背后的城墙很坚固就意味着有宽裕的眼型,不怕攻击。

  我们再来看看实地是什么。先看一个例子,图2是一个普通的定式,一般认为黑得实地,白得外势,黑地约有10目,并且黑棋靠这10目基本上活透了,虽然a处的缺口可能受攻,但是没有直接的危险,如果遇上打劫,接蹬而来的两手棋可以将其攻破,但这只是例外,因为黑棋完全成活了,可以换句话说,黑棋很厚实。


图2



  取地就是厚实!我们首先必须清楚地了解这一事实,图2的黑地约有10目,所以很厚实。那么白棋如何呢?一般都说白棋很厚实,果真如此吗?请看图3,如果白棋不采取什么手段,黑外面一子生气勃勃,很难说白棋城墙厚实。它只是一个模样。


图3



  再加上白a一手棋,总算有点儿厚实了,尽管如此,黑外面一子还有生气,黑B的立,黑c的扳都很有余味。

  这样看来,在这个定式里,厚实的当然是黑棋。又厚实,又有实地。应该说,有了实地才能厚实。只有有实地才是真正的厚实。而白棋却不厚实,目前只是前途不明的模样。

  不过因此也不能就说黑棋有利。因为黑的实地受到限制,不大有发展,而白的模样有可能膨胀得很大。这就是现实性和可能性的对立。

  我这样说是根据一种观点,或说判断方法。走棋当然总是与全局有关,在多数情况下,仅仅根据部分的利害就下判断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打个比方”,我们这里关心的是前途不明的白棋的发展,假如就目前的状态,白棋不再费一手棋就能把白地保住,那么可以肯定是白棋好,相反,如果白棋不得不在白a、白6等处下子,这样白棋的效率就太差了,不能不说白棋不利。

  黑棋不会让白棋膨胀得很大,于是就搔扰,就侵消,或者考虑进攻。这样就如前边所说,还是有实地的一方厚实。因为厚实,因为强,所以才能断然采取各种行动,因为有了实地,因为厚实,站稳了脚跟,接下来才能大踏步前进,这就是棋道。

  但是挑战要有个限度,这才是问题所在,这时最重要的就是所谓与周围相配合的全局判断,不仅业余爱好者,我们这样的专业棋手也常常为此而苦恼。挑战主要有两种:
  1.尽全力向白棋的城墙发起进攻(比方说,黑b的贴)。
  2.搞一定程度的妥协,满足于适当的侵消(比方说,黑e的跳)。

  判断根据棋局,这是至难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取得实地的一方必须怀有下一个目标。须清楚地意识到,比起对手的模样,自己的棋要坚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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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地铁棋”



  取地则棋厚。具体说,有了时机就要切实地取地,这才叫厚实,真正实践这一观念的专业棋手至少有两位。小林光一和林海峰。至于我,尽管我想要跟他们看齐,但是目前还达不到他们那样的水平。 我甚至想说,要学小林的棋!要学林海峰的棋!他们绝不会白费力气,该妥协的时候妥协,但是切实地争取实地,该拿到手的拿到了,所以他们的棋总是很厚。

  请特别注意“妥协”这个词,这正是我怎么也做不到的,就是说,“这里到此为止”,然后果断地撤兵,我怎么也做不到,但是小林却做得很地道。

  趁早儿一点点儿地抢占实地,作为资本,这些实地又一点点儿地加厚。摆小林棋谱的人一定会注意到这点。也许应该说,必须注意这点。

  以前,有人管小林的棋叫“像地铁一样的棋”,但是小林根本不在乎,还留下了丰硕的战果,因此说,小林很了不起。

  “地铁”的意思是指,周围的景色全都看不见,并非不明白这个词儿的意思,但小林流的“定形下法”当时在棋坛十分有名。因为从序盘开始他就一步步整形,我本人也多次感到震惊。

  他的这种风格被评论为地铁棋。一位一流棋手评论说,小林从一开始就将围棋的宽度及无限的可能性抹杀掉了,确实,小林有这样的倾向,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小林就是靠着这种风格战斗在第一线上的。因此我觉得,他这不也挺好吗?关键是你能不能赢小林。

  这些暂且不论,这样的评论居然在围棋杂志上洋洋洒洒地登了出来,真令人吃惊,就是说,令人不快的讽刺挖苦原封不动地印了出来。不知道杂志的主编怎么想的,这只能让人觉得围棋杂志太没水平。

  棋手可以任你怎么写,但是读者读了以后没准几就相信了。而且报导又没有一点儿真实性,什么地铁棋、什么定形下法,这只是表面现象,小林光一的围棋本质是以确实的方法取得实地,然后以实地作为厚势发展起来。正是这样。而至今为止,对他的优点、特长进行报导的报刊杂志恐怕一家都没有。

  如果说到我个人,也是蒙受大量干扰的棋手之一。不管别人说什么,写什么,最终,我们这样的棋手只有把那些闲话当做耳旁风,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一心只想着,只要做出成绩,管他说什么呢…

  关于我,也有很多过火的言论。什么“坚忍”啦、什么“就靠黏劲儿”啦,所以我从小就绝不看报纸、电视和杂志关于围棋的报导,不看围棋报导,对于棋手来说,是保持精神健康的重要一项。

  可是有时候,也会漫不经心地翻开杂志,扫一眼开篇的对局解说,这一扫可不要紧,是正经的人材在解说我的围棋,文章也是正经的人材执笔。像“坚忍”之类奇妙的形容词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解说内容的幼稚,不能说有什么错误,可是对棋手殚精竭力的地方只字不提。

  “赵棋圣这一着有问题,致使形势转危,”看到这样的记叙。真可谓吓一跟头,形势怎么就转危了呢:真想说,“那么咱俩接着下。”

  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所有的报导都不可信。人们能够看到围棋方面的报导,是因为有了解说的人,不过,我个人因为理解、解读别人的对局是一件艰巨的工作,所以几乎从不接受解说对局的工作。如果有了解说不到的地方,对对局的棋手不是很失礼吗?年轻的时候也接受过解说的工作,为了研究一局棋,大概要用掉三天的时间。现在我实在没有这个精力了。所以我觉得,如果要解说的话,解说自己的对局最好。

  说着说着又离题了。我的主题是实地与厚势、模样,那么回到主题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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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提防的一点



  有人在教棋的时候说,“棋子要向上发展,不能总是留在下边。”我们在听到这样的教导时,就要提防了。围棋并不是往上走就能发展,在下面爬就没出息的事情。就是走中腹,如果墙壁上有窟窿,这样,非但不厚,而且很薄。就是在边角爬,如果有了坚实的实地,棋也是厚实的。这我已经说过了。

  不过,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局面总是千差万别的,绝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真有一味往下爬的人,作为有益的指导,告诉他“要往上发展”,这当然是很有作用的。但是在回答“棋怎样走才算最好?”这样泛泛的问题时,如果一概告之以向上发展,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非要用上、下这样的词儿,那么“走着上边想着下
边,走着下边看着上边”这样的回答更为妥当一些。

  这种表里一致、这种多面性正是围棋的特征。

  一般说,围棋报刊杂志和围棋宣传的表述方式都很不得要领,大部分都很肤浅。不可否认,不单围棋、将棋,任何体育项目的报导都存在着这种倾向。新闻、报导属于卖不出去不行、多卖多得的世界。这就需要简明易懂,有时候还要有煽动性。当我买了体育报阅读棒球、高尔夫球的报导时,确实感到那些片面性的东西看起来最方便。

  这是无可否认的。但是说到围棋,我不单是专业棋手,还是报导的对象,令人无法忍耐的报导实在大多了。前边说到的地铁、棋就是典型的一例,片面地报导小林的一个方面,就此意义,应该说报导本身就是“地铁式”的。因为他们并不想全面报导小林的棋风。

  我已经说过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写,大部分棋手都保持沉默,一心下棋。我就是其中之一,到现在为止,我没还过一句嘴。这是因为一一做答容易被误解为个人的恩怨,并且在精神上也显得跌分儿。

  不过,既然接受了写作本书的任务,内容又不仅包括个人的喜好。感情,还要涉及围棋的本质问题,那么借此机会谈谈我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一种风流吧。

  再追加几句。“棋子不能总是留在下边,要向上发展”这种说法多少总是给人高雅的感觉,它不是围棋技术论方面的问题,多少让人联想到审美意识方面的事情,也许它与日本围棋的悠久历史有关吧。

  确实,不要没完没了地在狭窄的边角上做文章,应该大大方方地放眼中央大场,这种棋风古来自成一派,到今天,这种审美意识仍然很有影响,关于这一点,我不敢完全肯定,但是与围棋历史不长的韩国,还有中国相比,日本有其独自的围棋观。这是可以肯定的。

  自然,一派只是一派,还有其他不同的流派,有很多伟大棋手就认为,上下本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伟人在令人难以思量的狭小地方引起争端,结果使全局随之风雨飘摇。

  如果不谈围棋的话,不要鼠肚鸡肠,而要大大方方,这也是日本人审美意识的一个部分。因此“棋子要向上发展”这样的教导一出笼就会受到欢迎。说起民族性的问题,也许扯得太远了,但是我总觉得多少有点儿历史的影响。

  如果仅就围棋技术论而言,对“棋子要向上发展”这样的说法还是提防一点几为好。像大大方方、鼠肚鸡肠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形容词尽量少用。不是因为棋形看上去大大方方就好,也不是因为在鼠肚鸡肠那么点儿地方就搞不出名堂。棋子向上,或者向下,这本身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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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图4一1是名人决胜战中的一个场面,我执白。至此,白棋左边被提掉一子,有点被动。另外,白5的尖也没有什么意思。


图4-1



  但是先不考虑这些,请注意白1到黑4这几着棋。

  关于白1和白3,当时的评论是,“白棋光知道抢地盘”。言外之意是,这样抢地盘,将来可不好收拾。那么,不这样走,怎么办呢?像图4一2那样跳,不是很正常吗?意思是说,这样的节奏才不紧不慢。“一般”、“公认”、“正常”是常用的围棋用语,这些词儿有个共同特征,就是暧昧。


图4-2



  当时的评论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可以说是公认的。那么,我就是少数派,也许只好缩头缩脑地听着,但是,“一寸的虫子,五分的魂”,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是不管怎么走,都是根据某种明确的考虑。这种考虑不一定肯定对,但是至少,我是认为对才这样走的。

  周围的人们这样看:白棋先抢到实地,然后左边的那块白棋再想法儿做活,尽管如此,抢地盘抢得有些过分。

  但是,我想的完全不是这样。像图4一1的白1和白3那样的着儿,根本不是取地、不是抢地盘儿的问题,这里,我特别希望得到理解。

  我一直认为围棋是这样一种游艺,即不管什么时候,必须走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能走对对手没有威胁的着儿,这就是我对围棋最简要的看法,换言之,就是给对手以压力。

  我从小时候就一直抱着这种观念,现在依然如此,大概将来也不会变吧。

  道理用语言说明起来很抽象:比方说,有两个力量相抗衡,一方有点儿弱。很清楚,弱的一方如果一味逃跑,很快就会陷入败势,这是我们靠经验就可以理解的。
逃跑并非不可以。但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不走出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做出反击的姿态,就不会有争夺胜负的战斗。话这样说,没人不同意,谁也不会觉得没道理,可是为什么面对图4,大家的意见就不一样了呢?

  爱吃萝卜的不吃梨。这我承认,各有所好,一个人一个看法,感觉方式也不一样。同画一幅风景,有人觉得山是蓝的,也有人画的山是绿的,也许还有人选择黑色。

  正因为围棋这种游艺充分发扬了这种个性的差异,所以既可以说它不好对付,也可以说它丰富,还可以说它深奥。

  不过图4一1的问题还不单是感觉方式的问题,其中潜伏着更为根本的问题。

  先说结论:白1 和白3不是抢地盘儿,而是夺取那块黑棋的根,或说根据地,夺取根据地,就是说,让对手感到威胁,给对手压力。

  那么图4一2的“正常”的一着又怎么样呢?到底这一跳意味着什么呢?不知道白棋接着打算干什么,也不知道结果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先不说以后,目前,这一跳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就是说,这一跳没有给黑棋什么刺激,“正常”往往说的就是这种暧昧的着法。当然,我并不是说,一盘棋的每一着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但尽管如此,我到底还是不明白这样的着法有什么好,回首自己的围棋历程,像那一跳那样的着法,我常常是视而不见的。就是后来有人告诉我,我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正因为如此,才有评论说,赵治勋的棋没有妥协啦,很严厉啦,走极端啦。批评,我无条件接受。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棋严厉。

  我关于围棋的基本观念,如前所述,来自于幼年时代的体验,并且一直保持至今,棋力高于我的人或师兄打入我的模样,于是我的棋被冲得四分五裂,濒临绝境。这时候,如果我能一着不错,彻底围杀对方打入的棋子,也许我的棋风会是另一副样子,成为一位信奉力量,不管对付什么局面,都绝对充满自信的棋手。比如,像武官正树那样。

  但是我的情况正相反,我的出发点就是没有自信。因为我的出发点是战绩高于实力,所以我对我的棋一点儿自信也没有。这就是我幼年的体验。

  在这种情况下,在我的童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我在努力探索一种东西,一种叫做棋子的根的东西。我要让棋子有根。因为我实在想要确实的、坚固的、不可摧残的东西。

  在本书的开篇,我曾谈到木谷老师、高川老师、岩本老师,我的情况是,没有人教过我,从开始就靠自己体验,如果与三位老师相比,我对围棋的看法是:“围棋就是让棋子根深蒂固。”

  虽然我一直这么想,但是把它叫做赵治勋的围棋哲学,我又不敢当。这是经过漫长的围棋生涯自然而然形成的想法,只能算做一个棋手的经验之谈。
  ——多少要给对手以威胁。
  ——把对方棋子的根拔掉。
  ——让自己的棋子根深蒂固。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棋子就无所谓上下了。不管棋子在上(中央)、是在下(边角),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喜欢中腹的人和喜欢边角的人可以各行其便。

  但是不管喜欢什么,在根本上都必须有一个坚实的根基,这是不可差之毫厘的。为此,我特别强调坚韧不拔的精神,尤其是对专业棋手而言。我曾提到了小林光一和林海峰,从确实的实利(根据地)开始向全局发展的不可抵挡的力量,这只能是坚韧不拔的精神的产物。

  如果我是江户时代的棋手,比如是本书开篇登场的幻庵因硕,写到这里会添上一句:
  ——请诸君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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